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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两分钟的功夫,云襄与郭嘉就回到了大帐之中。帐内众人纷纷整顿片刻后,相继盘腿而坐,这算是近日来为数不多的全员议事。
云襄坐在中央,打量了一下台下众人一遍,细数过来随着赵云、周仓、张郃、邹靖的加入,云军可算得上是猛将如云,加上王越等一些比较有勇有谋的可任副将的士兵,他们只差一块名正言顺的封地,云襄就能制定好一系列的军政体制。
如今的云军论战已然可与各方诸侯一站,但是若论起军纪操练、军务安排他们明显落后了一大截,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事,往往在大战来临时,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云襄不敢小歔,如此他早已规划多时,只是欠个合适的时机,全盘托出。
“公子,”张飞总是出头鸟,第一个坐立不安的他立刻开口问道:“这排场可是要商议如何攻破黄巾贼最后一座大营?”
对于张飞而言,他所关系的往往只是哪里有仗要打,何时要打,怎么打。其他犯脑子的事情,都不在他这个五大三粗的黑汉思考范围之内。
司马言坐在张飞身旁,把手掌搭在张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翼德,你别成天想着打仗行不行?今日议事只谈政,不议战!”
“谈政?不议战?”张飞愣了愣,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苦笑道:“俺不懂。”
“哈哈哈,依我看,以后就该多让翼德参与此类议事。”裴元绍饶有兴趣的提议道。
“我看成!”司马言听到这个主意,眼睛顿时一亮,又连拍了张飞几下,“没想到老裴你鬼点子也不少啊!”
帐内原本严肃的氛围,顷刻间被司马言带头打散,众人纷纷脸抚笑颜,畅所欲言,却始终没有把话题拉到正轨。
云襄温柔的目光掠了众人一眼,缓缓与身边的郭嘉对视了片刻,两人的的嘴角霎时在目光对接处扬起,似乎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很享受这样的氛围。微笑间,相继轻轻地摇了摇头,犹如在告诉对方,看来此事只能再压后了。足有数息之久,云襄才抬起头吐了口气,嘴角的笑意迟迟未退,视线在众人失察间的上空,那一抹微微穿过帐篷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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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蔡邕府门口。
一顶竹席娄编舆轿的两人轿停在门阶前,流苏垂帘被侍从掀开,一名身着墨玄素装,身材矮小却又有些微微驼背的老者扶着下人的手走出轿中,双鬓华发徐徐而生,前额皱纹铺满了皱纹,脸色却异常圆润而有光泽,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也没有,毕竟刚过知命之年。
这时,早已在门口恭候多时的男子,忽地转过头遥遥凝视了他一眼,便快步下了阶梯,迎了上去。
老者抬眉间骤然微微一挑,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前来迎接他的并非他府中管家、仆人,而是王允府从事——边让。如今又得王允推荐,侍奉大将军何进官拜兰台令史。
夜里来访?难道连何进也要差上一手?
“议郎大人这么晚才回府,真是难为您一把年纪还要如此辛劳。”边让走到蔡邕身前,微微作揖客套招呼起来。
“唔?这不是边令史吗?怎么会在府门之外,不进府里呢?是我的下人失了礼数,回头我就遣了他们。”
“无妨,无妨。不关他们的事,”边让唇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我执意要在这里等候大人回府的。”
“哦……”蔡邕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心中多少有了些眉目,一把牵着边让的手,准备领路入府,“既然如此,来,随我一同入府坐会吧。”
边让微微一笑,并没有打算跟着他入府的意愿,向后撤了一步,解释道:“晚生不敢打搅贵府,只想在此耽误大人片刻即可。”
“就在这?”蔡邕诧异地看着边让笃定的眼神,和第一次在王允府门宴会上见面时一样,旋即向后的下人们摆了摆手:“你们都退开,我与边大人有事要谈。”
原本伴在左右的下人闻声后纷纷撤开,就连门前的护院也都撤入府内。
“多谢议郎大人成全。”边让作揖一拜,表示感激。
“闲话免谈,”蔡邕神色忽冷,语气忧怅,“你是何大将军的说客,还是王大人的说客呢?”
蔡邕的音调沧桑,似乎近日来被琐事缠身,已不愿意在多做没必要的缠斗,简明扼要的给边让出了一道选择题。
如果他是何进派了的,那么就是何进又出了有意刁难他的公事,如果是替王允前来的,那就只能是让他头疼多日的私事。
蔡邕更偏于听到边让说他是前者派来的。因为公事终究比私事不易犯两难。
“晚生乃是受了王大人所托,特来与议郎大人说私事的。”边让给了蔡邕他最不想要听到的答案。
联姻本是好事,何况对方又是泰山名门望族,只可惜蔡邕素来与王允宦官一党政见不合,按理来说蔡邕听到边让说是王允的说客,应该立刻就会变脸,甚至拂袖而去。
可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蔡邕抚摸着下巴的山羊胡,表情很沉静,仿佛对于这个答案也并没有感到意外,都做足了应对的心理准备。几乎反而令边让得一吃惊,他眨了眨眼睛视线一直缩在蔡邕的脸上,那双微隐下垂的厚重眼皮下的尤亮的眼眸。
“大人可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边让忍不住又作揖一拜,“不愧是大家风采。”
蔡邕缓缓下垂眼皮,轻轻阖上双眼,似乎不愿意看到他阿谀的表现,老迈消瘦的颧骨两边,微微一抖,想要下逐客令呢似乎又有些不妥,继续再听其磨耳也是一种受罪的折磨。
“边令史,”蔡邕闭着眼,坊镳他更愿意用这样方式跟边让对话,“可否听听你的高足?”
“唔?”边让更加惊讶,蔡邕居然会这么问,这也难怪王允会让他一个官位比他低了几级的下臣来,因为蔡邕对人对事从来只随心,不论官位高低。
“大人想听实话?”
“难道边令史也准备两种选择供老夫参考?”
“大人说笑,”边让没想到传闻中书法大家蔡邕会是一个性格如此古怪之人,忍不住自嘲,“大人可否想过将令媛嫁给林氏弟子,不觉得太过委屈?”
“林氏同羊氏皆是泰山名门氏族,小女所配之婿又是林氏年轻一辈最可能大有作为之人,扬名四海不过尔尔,谈何委屈?”蔡邕缓缓睁开眼,反驳道。
“哦?难道大人不知林乾素来清心寡欲,无心仕途,”边让是极其聪明之人,知道单单一说如何能动摇蔡邕的心智,“更何况其祖父不过是依偎大将军谋利之徒,难保其后辈会不会步其后尘?”
蔡邕惨然一笑,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王允还真会请人,所选之人不仅能说会道,又会拿捏其要害,一语中的,却是比之前一些上门说客滔滔不绝,尽说挑羊氏好话讲要有用的多。
“大人,”边让见蔡邕没有反驳,抓着理继续煽动道:“晚生在这里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还望大人海涵,您说这天下到底是天子灵帝的天下,还是他大将军何进的天下呢?”
“自然是天子的!”蔡邕理所应当的应了一句。
“那么大人更不该将令媛嫁给林氏弟子,林氏攀权阴违,难保日后不会祸及全族啊!”
蔡邕两颊仅剩无多的横肉绷紧了一下,嘴唇微抖,没有开口。
“大人可以怀疑边某所言,但想必大人身在朝中要职,当比我清楚当今朝势,大将军只手遮天,培养势力,任人唯亲,只怕祸事将近,朝廷祸事将近。”边让咄咄逼人,言辞冰冷,“我想,大人也不愿意助纣为虐,这才三番四次冲撞大将军于庭前,是不是这样?”
蔡邕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朝秦暮楚,令史如此两面三刀,就不怕大将军降罪与你?”
“边某从于大将军府内本就是权宜之计,”边让毫不在意蔡邕的冷言冷语,“倒是大人…应早看清局势,切莫站错立场,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千古?”蔡邕语带讥嘲,“那都是后世之说,届时老夫恐怕连早已化作一堆白骨喽,又听不见也看不着,何苦在此庸人自扰呢?”
边让没有理会他的暗讽,凝视着蔡邕依旧悠哉的眼神,半响方道:“大人,时候也不早了,晚生言尽于此,还望大人能好好想想,当中利害关系,切莫做让自己,让令媛毁其一生的决定。晚生告退。”
话已至此,蔡邕也没再多做赘述挽留,连句客套的道别也没有,两人几乎同时动身,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去。蔡邕刚一走到门口,躲在府门里多时的下人们,便立刻冲了上来,挽着蔡邕往府里走。
日晚夜惆眠,蔡邕连晚膳都是在书房之中独自一人用的,他目露忧愁死死地盯着桌案上,搁置已久的一封书信,是两天前送至府上,送信之人千叮万嘱此信定要在有人过府询事后,方能启看。算算就在今日应了此言。
信上用浓墨挥笔写着五个大字‘蔡议郎亲启’,落款人正是此次为了他女儿择婿的另一心仪人选,泰山林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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