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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宗城,太守府。
转眼之间,云襄以奇兵攻破城外张曼成大营的消息已经传开,顷刻间,太守府上下闹得沸沸扬扬,纷纷议论云襄究竟是如何攻破张曼成足足两万大军的营门,据回报的探子口述,场面十分骇人,如同洪水过境惨不忍睹。
对于黄巾士兵的死相皇甫嵩自然不放在心上,他的心思全在云襄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制造这场水攻。
此刻,堂下议事的皆是他的下属,朱儁、胡亥、阎忠等人纷纷撇开皇甫嵩那酷似追问答案的眼神,左右环顾。
皇甫嵩虽出身将门之后,又身经百战的老将,论文韬武略等兵法要书,也尽烂在肚里,可这一次他彻底被云襄这名初出茅庐的小将,刷新了认知观。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皇甫嵩左手压在桌案上,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摇头道。
这时门外甬道响起锵锵地金属碰撞声,似乎很沉,抖索间都能听到战甲的剧烈磕碰响声。
闻声抬眼望去,皇甫嵩整个人的脸都拉长了,眉头也微微犯蹙。
“见过大人,”身穿重甲进来的人是鞠义,身后没有旁人。
皇甫嵩眉头蹙得更紧,目光还在鞠义后方甬道上,等了良久,潘凤还是不给面子的拒绝前来参议。
“坐吧!”皇甫嵩用右手杵了杵眼尾上方的太阳穴,沉声道。
潘凤不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皇甫嵩不想为了他一个人败了刚刚大悦的兴致,也没有开口追问潘凤的行踪。
皇甫嵩既然没有发难问,鞠义自然也没有理由自讨没趣的替潘凤交代什么,侧转脚尖走近几步,安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鞠将军,城外之事可有耳闻?”皇甫嵩手端起桌案的茶碗,一边偷偷瞄着鞠义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一边凑嘴啜了口茶。
“已有耳闻。”鞠义的表情很冷淡,连眼神都没有回馈他,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空荡的椅子,淡淡道:“大人,召末将来就是为了此事?”
鞠义说完后才将目光移到皇甫嵩脸上,隐隐中像是推测出皇甫嵩叫他和潘凤来的用意。
“是为了彰显大人用人为善吗?”
“鞠将军有此想法,老夫也不否认。”皇甫嵩嘴上虽不惧鞠义的冷言,心中却早已怒火蔓延。韩馥麾下的将领都这么目无法纪?三番四次与他言语冲撞,全然不顾其身份,在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回师中原,犯上作乱。
茶,是皇甫嵩行军随征让人带来的,出自巴蜀之地,味淡气浓,绕舌生津。皇甫嵩放下还有半碗的茶水,示意鞠义品尝搁在桌案已久的茶道:“来,鞠将军先品一品老夫特意从巴蜀弄来的茶,再议公事不迟。”
“不必,鞠某喝惯了冀州当地的茶,怕是喝了也是暴殄天物。”鞠义没有正眼瞧过桌案上漂浮着茶叶的茶碗,猛地站起身来直接拒绝道;“不知大人还有何时,若是没有,末将还需到各城门巡视一边,就不就留。”
看鞠义的架势皇甫嵩心中已然知晓,他压根不会买自己的帐,索性摆了摆手示意他自便。鞠义心领神会没有等他口头回应,一个转身雷厉风行的离开议事厅。
“哼……不长眼的东西。”阴沉着脸,望着飞快远遁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的鞠义,皇甫嵩极为不悦地咒骂道。
“大人息怒。”朱儁急忙劝道:“切莫气坏身子,败了捷报的雅兴。”
“罢了罢了,又不是我的将领,掀浪闹事也全是他韩馥的责任,与我何干。”皇甫嵩压住了怒火,想想这冀州又不是他的管辖之地,犯不着为了不相干之人恼怒。
“大人所言极是,至于云襄大人打算如何善用此人。”朱儁淡淡笑着,把话题转移到云襄身上。
皇甫嵩先是一怔。抚摸着下巴的长须,双眸一副爱才的模样,云襄实在是一份惊喜,尽管此番征讨冀州黄巾贼得失尽有,折了一个贾诩,却意外收获了云襄,相比之下,云襄能战能谋,似乎会比病怏怏的贾诩要强上好几倍。
“待班师回朝,老夫自会为他请旨,谋个官职表彰他此番卓卓功勋。”
“大人英明,您如此爱才,想必云襄必会感恩戴德于大人。”阎忠附和道。
皇甫嵩没有厌恶阎忠的阿谀之语,唇边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心中暗暗盘算。云襄感恩之间可以招纳为门生,这样无论是朝野上,还是对外都能令他无形中多出一头衔,以后云襄的丰功伟绩,赫赫战功都将与自己挂钩在一起。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这一句一点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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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宗城外,云军大营。
云襄与司马言等人先行一步回到了原波才的大营中,回营后曹洪立刻前来通报曹操已然离去的消息,对于曹操离开云襄并未感到介怀,他深知曹操对其父的孝心,尽管史书上所载曹操为报父仇才讨伐徐州不尽其由,但也不失其孝心。
云襄避开众人独自站在辕门口,等待裴元绍搜罗队的归来。尽管打了胜仗,可他一点高兴的劲也提不起来,面对郭嘉等人的赞扬他更是心如静湖,一点涟漪动容也没有。双眸染了点忧愁,和之前司马言那场对话时一样,此役赢得固然漂亮,但是却活活埋了两万余众的黄巾贼。
他们该死?还是不该死?云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深处乱世一切杀伐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真正的决断的,他并不是没有给过他们出营投降的机会,只可惜,在他们眼里那不过是一个不痛不痒的示威,涓滴点作用也没有。
“公子,”身后的郭嘉不知何时来的,像是来了很久,眼看云襄入定沉思良久后,才开口打搅道。
“奉孝?”偏过头,云襄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来了很久?”
“没多久,见公子在思考事情没有敢打扰。”
云襄摆了摆手,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奉孝找我有事?”
“这话不该是我问公子?”
“我?”云襄想了想,在郭嘉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他似乎藏不了多久,俨然一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奉孝的法眼。”
“公子谬赞,只是公子今日有些反常,恰巧被我这枚闲人发现罢了。”郭嘉字里行间的善意表露的真切,“公子是否后悔用水攻?”
云襄突然有些紧张,在聪明人面前果然不必说得太多,对方都能细算清楚。离开大营前夜他曾今和郭嘉商议过,听完云襄的方案之后,郭嘉清楚此计不同于往日对付黄巾贼的方法,一旦实施将一支没有回头余地的箭,这一点云襄比他更清楚。
在云襄等人回营,听赵云、张飞细说张曼成大营前的惨状时,郭嘉也被吓住,天灾的杀伤力本就远超常态,可没想到云襄居然能运用此法来破敌,真是骇人听闻。
云襄平日里能降就降的人,如今他用此计破营葬生于下将会有多少人,连云襄自己也无法估计,试问他心中如何不心生怜悯。
云襄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迷离,仿佛做错事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郭嘉绝对是名良师,“公子认为那群黄巾士兵皆由公子所杀,却不知公子因此救了冀州上上下下多少郡县的百姓,免遭战火荼毒?”
云襄微微一怔,许多事情本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奉孝觉得我没错?”
“对错本就不是谁随便一句能盖棺而定的,”郭嘉面带微笑,细心开导道:“孰轻孰重公子当知。”
云襄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想不通,但是很快她的眉梢有顺转平缓,露出久违的笑容,“好一个孰轻孰重,此时冀州黄巾之乱未定,之后天下更是难定,我却在这里悲天悯人,真是该罚,该罚。”
“天下难定?”郭嘉呆怔了一会儿,忽地抿嘴淡笑,自嘲道:“我倒给糊涂了,公子才智过人,又岂会看不出天下乱世将至。”
云襄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叹道:“若是可以,我倒真想能看错一次……那样子百姓也可免去战火荼毒……”
云襄说着句话的时候,刻意地将目光留在郭嘉脸上,好像在跟他开玩笑的一样,俊俏的脸庞洋溢着二人初见时那份笑容。郭嘉觉得似曾相识的笑脸,以及那句‘愿随我解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的话,脸上的笑容愈发放得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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