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被软禁的张曼成正在帐内呼噜大睡时,忽被一道震耳欲聋的天雷所惊醒,他霍然睁开那双发胀通红的双眼,坐起身来,雷声之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横掀开帐帘疾步而入,走到张曼成跟前低声道:“大哥,在黄邵的帮助下总算是顺利派出两名咱们的兄弟回营去。”
“哦?”张曼成翻身坐立,双脚触地问道:“是否安排他们严加防范,切莫出营与云军交锋?”
“都吩咐妥当,大哥放心。”张横朝帐外的光影瞟了一眼,又接着说道:“咱们何时动身?张梁的人马可是紧紧盯着咱们呀!”
“是吗?”张曼成徐徐站起身来,看了看帐外游动的火把,冷笑道:“这个张梁平日里都是靠着他两个哥哥撑腰,没想到如今独当一面起来还有模有样,且看看谁招更高!”
“大哥打算?”张横眸色奋然兴奋,声音压得更低,仿佛这是一句要命的话,深怕旁人听到。
“是时候让张梁知道,”张曼成轻轻抬起头,看着帐篷顶上狂凿的雨点,四溢而开,冷冷地咧开嘴角,说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凭他那点微不足道的能耐,居然也想更我斗?”
张曼成很清楚,昔日惧怕的人皆已归了天,若论资排辈整个黄巾大营里现存的头领之中,只有他最有实力,张梁想凭着自己微莫点道行跟他斗,简直就是跳梁小丑不知死活。
他也知道张梁软禁他的缘由,就是出于忌惮,忌惮他结合了黄邵、刘辟等人后,这新的黄巾领袖位置必然是他。张曼成并不担心张梁会私底下处置他,毕竟贸然除掉他的后果将是不可预估,尤其是在当下战事吃紧的情况。
就在此时,一道被风雨蚕食摇曳的火光,徐徐朝他们的营帐靠近,紧接着,那道火光带来的黑影,站立在帐外,肃声道:“三将军,有请张头领。”
“大哥?”张横惊讶地看了看帐外的黑影,又转头看了眼张曼成。
张曼成脸色镇定自若,显然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大步一迈,搭话道:“好,我这就来。”
广平城外,东郊荒野高地。
高升带领的九千名新云军,因连日大雨而滞留在广平城附近一带,大军躲进了山谷之中,这一回中途再也没有逃兵,逃回黄巾窝那个看似温柔乡的地方。
高升抹掉脸颊上大量的雨水,霍然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随的军队,一边躲雨一边缓行在山谷之中。浩荡的人群之中,再无变节的士兵,这无疑是他最大的欣慰。
“将军,将军!”
忽地,身后传来一名通报声,一名士兵顶着风雨缓步挤过人堆,跑到高升面前,抱拳禀告道:“启禀将军,后方有异动?”
“唔?”高升打起精神,踮起脚望向身后迂回的山谷出口,凛然道:“可是广平城里的汉军追来?”
“不是,”士兵回答道:“看样子像是刚从广宗城方向来的。”
高升心头一跃,凝声道:“可是公子的人马?”
“也不是。”
高升闻言情绪微变,侧脸思考道:“那会是谁?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广宗城,罢了罢了,我们还是继续前行找个地方避雨,你传令下去,让后方的兄弟们小心行进,切莫让人发现。”
“遵命!”
士兵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广平城外,
一队风雨疾行的骑兵,头也不回的狼奔着,领头的红袍男子忍受着雨打风吹的折磨,弯着腰大臂挥舞着马鞭,片刻犹豫也没有。
收到家父病危的消息后,曹操领着三百骑兵赶路,一路马不停蹄,风雨无阻。
曹操侧脸回过头,瞄了眼身后紧紧跟随的三百骑兵,猛地又回过头,眼尾间徐徐收入眼中的那座模糊只见轮廓的广平城,就在不远处。如果进城那里的官员必然会好生招待,有炭炉可以烘烤早已湿透冰凉的身躯,有鱼肉可以充饥,甚至还有陪酒的姑娘可以伺候。
“驾!驾!”
曹操抖了抖眉头,视野之中不再容有广平城丝毫憧憬,他用力挥动马鞭,震颤着沾湿的胡须,发出低沉的驱策声。
马蹄四扬,连带着泥土雨水飞溅到马屁股上,鬃毛上淌着水,健硕的骏马在雨中穿梭依旧保持着飞驰的速度,丝毫未减。
丘齐山后方,张角大营。
张梁阴沉地凝望着与自己面坐而视的张曼成,二人自见面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而两人身后的屏风里,躺着早已死绝的张角,帐内死寂得要命。
“三将军,”张曼成把目光从张梁身后的屏风移回张梁身上,幽幽道:“您不准备说点什么?”
“唔?”张梁捏紧双拳,眉头微微蹙紧,他知道张角之死瞒得了其他几位头领,始终瞒不了眼前这位同姓同郡之人。
“还是要等张角亲自来对在下说吗?”
“你!”张梁直起身,紧紧咬了咬下唇,压住心中的不安与怒火,“注意你的言辞,张头领!”
“哦?”张曼成看着张梁微怒的脸色,摇了摇头收敛道:“属下大梦初醒,一时失言还望三将军莫怪。”
“客套的话你我就不必多说,”张梁不满地瞪着他,“你我皆出自颍川一脉,你又是大哥最委以重任之人,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因为你我二人争权夺利,导致大哥他幸苦建立的黄巾势力就此覆灭。”
“哦?”张曼成眉头猛地一跳,他来之前原以为张梁会跟自己谈判,迂回几个回合之后再缴械投降,却没想到张梁一上来就跟自己摊牌。
“三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曼成认真道。
“我想你坐着黄巾营里的第一把交椅!”张梁不冷不热道。
张曼成闻言脸色骤变,眸子微颤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张梁,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张头领觉得我不够真诚?”
张曼成想了想,突然放声一笑道:“张梁呀张梁,没想到,实在没有想到啊!”
“没想到什么?”张梁脸带微笑,双手早已在袖中缠斗难休。
“没想到你会如此轻易的退位让贤。张梁,你究竟打什么注意?”张曼成冷眼扣在张梁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面色有些犹豫,“说吧,既然你如此坦诚,你的要求我自然也没有回拒的理由。”
“张头领果然快人快语!”
“哈哈哈,我怎会有你干净利索呢?”
“张某只有一个要求,”张梁的目光凝结了一下,侧身后瞟了身后的屏风一眼,眸色突转忧愁,“只希望张头领能完成大哥最后的遗愿。”
“什么遗愿?”张曼成眸色深沉,敛容屏气道:“但说无妨。”
“广宗城!”张梁低着头,面无表情道。
张曼成脸色愈发难堪,张梁寥寥三个字,听上去相当简单,实则困难重重。
“怎么?张头领有难处?”张梁见张曼成许久不开口,问道。
张曼成怔了怔,捏紧了右手的拳头,咬咬牙拍腿道:“怎么可能,我营中尚有将近三万弟子,加上你营里的一万余众弟子,如何破不了广宗城。”
“此话当真!?广宗城可是有云襄相助的。”
张曼成听到云襄的名字,瞳孔倏忽间微微一缩,心中胸有成竹的底气顷刻间四处流窜开,面对打得他落荒而逃,又须臾间攻破波才大营的云襄,难免令他有所忌惮。
张曼成一把揪着自己大腿上的衣襟,垂下头默然不语。
“哈哈哈,”片刻之后,张曼成突然抬头放声大笑道:“张梁呀张梁,往日真是少留意你,想不到你也是个擅于攻心之人,不就是个小小云襄而已,我如何会惧!”
“你”张梁眯着眼,看着张曼成张狂无礼的表情,闭了闭眼睛,冷冷道:“那我期待张头领的好消息,明日你就可能率领军营的一万弟子,连同你营中弟子去和云襄较量较量。”
“好!”张曼成拍腿兴奋道:“攻入广宗城之时就是我荣登上将军之日,你可别食言!”
“若违此誓,黄天焚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