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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屠蝉舍壳

    

    广宗城外,云襄军驻扎处。

    一个时辰之前,天色未暗,云福就已经率领管亥等人,运着不费吹灰之力得来拖车和注满水的木桶归了队。又不及片刻,在赵云的护送下,郭嘉也相继归了队伍。云军十日以来的奔波辗转,暂栖之所往往皆是荒郊野外,就连几次入城,都是匆匆交涉后就转战异地,这半个月以来的奔波,大伙嘴上说没事,扛得住之类的话,往往最戳云襄的内心。

    云襄负手站立在一棵岩松底下,身上披着这些日子以来收缴的厚实旧袍,好在每次征战剿灭当中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衣物辎重,否则连他也不敢想象,云军众将士的日子该怎么熬过来。今日杀一匹马,明日再宰一匹马?杀马充饥绝对是下下策。索性云军眼下的遭逢还没到杀马充饥的窘境。

    天黑之后,云军每人都能披上一件破旧的衣袄,当日嫌弃收缴这些物资负重的张飞,恐怕眼下正在另一个方向,暗自忏悔之中。

    郭嘉裹着两层厚厚地皮袄走到云襄身边,问道:“公子,入夜天凉,你可要当心身体呀!”

    云襄回眸看了看郭嘉穿着两件笨重的皮袄,瘦小的他顿时显得臃肿难堪,噗嗤一声笑道:“嗯,奉孝如此穿着,到是有几分达官贵人之相了,甚好,甚好!”

    “呼”郭嘉长舒一口气,苦笑道:“这都是公子体恤安排给郭某的吧。”

    云襄只是会意地笑了笑,并没有说明什么。

    郭嘉又道:“公子,如今黄巾贼的水源已断,相信不出明日正午,他们军中必定大乱,我们是否要做些准备?”

    “这是自然,”云襄点了点头,说道:“想必奉孝早已胸有成竹,愿闻其详。”

    “水源一断,黄巾贼必然左右无源,定有不少胆小怯场的亡命之徒会乘机逃窜而出,恐怕波才等贪生怕死之辈,会借出营见管亥他们为由,逃离大营弃众人而去,”郭嘉目露笃定之色,淡淡道:“到时候定会来个金蝉脱壳之计,已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让剩下留守军营的士兵被围困之死。”

    “歹人自然只会用这些保全自我毒辣计策,离间不成,只能自保了。”云襄轻轻地用手背锤了锤硕大粗糙的树干,“既然如此,奉孝有何妙计?”

    “既然波才欲意弃兵自行逃命,我们索性就成全他”郭嘉伸手指向暗处波才大营的方向,“他不是想见管亥将军他们嘛?咱们就安排这场见面会,至于黄巾贼大营,只待他逃出军营之中,我军就把此消息放给仍在大营内的士兵们,他们必然会乱成一团,到时我军首尾呼应,定能一举破了这大营。”

    云襄目光一闪,沉声道:“如此胜负就在明日一战,速速派人告知玄德他们,明日以号声为令,不容冒进!”

    “遵命!”

    平乡县,皇甫嵩大营。

    孙礼在邹靖的嘱托下,身负七星宝刀黄昏未至前,骑着自己相中的烈马,飞驰离开广宗城,独自一人奔赴平乡县。孙礼果然是马之伯乐,所挑马匹性烈经骑,疾行百里未喘,他一人一马于亥时赶到皇甫嵩大营前。

    孙礼在传令官的携引下候立军帐之中,因为已近子时,皇甫嵩依旧朱儁等校级以上的将领纷纷都已歇息,孙礼再三鼓动传令官,他才冒着打搅上头好梦的危险先去通报了朱儁。

    留下孙礼一人在帐内来回打转焦躁难安,手中紧握信物一刻也不敢懈怠的他,一路狂奔而至,脸色被夜里的狂风拍得有些显紫癜,自己却全然无感,双眸如炬直勾勾地盯着那久久未有动静的牛皮帐帘。

    “怎么还没来?真是急死人了”孙礼搓着手背,强忍寒冷哆嗦自语道。

    就在孙礼等得急不可耐时,帐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帘掀处,一名戎装半卸发髻凌乱的武将,在传令官和两员副将的护卫下昂然挺入,孙礼立刻挺起腰杆,双眸霎时与来将对接,待看清对方并非皇甫嵩而是朱儁时,眉梢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

    来者音容孙礼并不陌生,正是皇甫嵩副手朱儁。

    朱儁径直走到帐内中央,与孙礼擦肩而过,回过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孙礼,左手缓缓抚摸着下巴,凝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昔日云襄到来时未曾携你一道?”

    望着这名素未蒙面,又未听闻的小将,朱儁心有狐疑,云襄派人前来送信,怎么也该派个熟脸的人,或者是自己听闻过的云襄麾下大将,孙礼?当传令官在他营帐内说出这个名字时,朱儁除了一脸睡意,就是一句这是何人?无名小卒?

    云襄怎么会派这么一名无名小卒前来传信呢?

    “小人孙礼,乃是云公子麾下一小兵,将军未曾见过也不奇怪。”孙礼相马识人心,朱儁那一副不狐疑的样子,他怎能不知朱儁心中在想什么,好在孙礼也是见过世面之人,就算与皇甫嵩那等高官大臣交涉,一样也能对答如流。

    “唔?”朱儁额头一皱,慌忙放下手臂,肃然如梦初醒,纠正道:“云公子麾下当真是人才济济,就连一名传信的小兵也有如此气魄,果真了得,说吧!云公子派你前来有何要事?”

    孙礼看了朱儁一眼,见他傲气轻蔑之色骤无,悻然道:“启禀将军,我家公子命我来请太常大人,入驻广宗城以震慑广宗城内一帮心有不服之徒!”

    “哦?”朱儁冷然道:“是有人欲干扰云公子灭贼?”

    孙礼回答道:“正是!”

    “什么?”朱儁嗔怒道:“是何人如此大胆?难道没有见到太常大人借予云公子的荡庭剑,还是不明白这荡庭剑的意义何在?”

    “禀将军,乃是冀州将领潘凤!”孙礼昂然道。

    “潘凤!”朱儁撇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副将,又转正看着孙礼,缓缓道:“韩馥拜为上将军的潘凤?”

    “就是他!”孙礼沉声道,“还请将军禀告太常大人,若是大人不亲自前去,恐怕并州太守丁原也震不住他几日,他若出兵,势必会破坏我家公子大计,到时候多日来的幸苦都将化作乌有啊!”

    “哼!”朱儁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副将传令下去,连夜拔营,我这就去禀告大人,咱们去广宗!”

    左右副将双双领命道:“末将遵命!”

    “孙礼!”朱儁又道。

    “小人在!”孙礼拱手道。

    “走!”朱儁领头在前走向帐外,凛然道:“随我一道去唤醒大人。”

    广宗城外,黄巾大营。

    波才营帐内灯火通彻,帐内影影绰绰三人来回走动着,时而交头接耳,时而大起争执。

    波才冷眉直瞪左右坐席上的刘辟与孙夏,将刚刚撤离席子半个吨位的二人,硬生生瞪回席子上。刘辟低着头不敢多看波才片刻,孙夏也识趣地避开波才的眼神,向帐内四周顶棚张望不停。

    “哼”波才嘴缝里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闷声,微眯的视线缓缓移动到中央照明的火堆上,冷冷道:“二位不要心急,我波某人若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怎么会拉二位下水呢?”

    “波头领!这”孙夏忍不住转过头,顶了一句,“如今,云军就在营外埋伏等候着,你派出去离间他们的探子,一句话也没有带回来”

    “嗯!”

    孙夏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发现波才一脸嗔怒的样子在等着他,连忙止声不语。

    “刘头领!”波才将脸转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刘辟,冷冷道:“你怎么抱怨两句呢?”

    “额这”刘辟闻言大吃一惊,霍然站起身来,失声道:“波头领,我可都是以你马首是瞻,此番如何脱逃包围,全权将性命交托于您,怎敢在多有怨言呢?”

    刘辟素来为人处事圆滑至极,典型的墙头草两边倒型,令对桌孙夏惊讶地是此番生死攸关面前,他居然说出如此交托性命的话,一点也不像平日的他。

    “唔?”波才也感到意外,一项为了自己性命可以不顾一切的墙头草,如今居然如此依附自己,着实令波才意外至极,他看着一直站着的刘辟,招手示意其坐下,安抚道:“哎!刘兄弟快坐下,你如此信赖波某,波某定保你周全!”

    “谢过波头领!”刘辟一边拱手一边坐回席子上,连声道谢。

    二人谈笑之际,孙夏一脸阴恻地瞅了刘辟一眼,眉头蹙紧,心里嘀咕道:“想不到刘辟这家伙这么会巴结波才,谁不知,波才连自己亲弟弟都未能顾及,更何况会顾你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简直是可笑”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闯进一名士兵,行色匆匆地走到波才的身边,凑近波才耳边一阵碎语,全然没有理会帐内另外两人的感受,二人目光诧异地齐看着波才。

    片刻之后,波才挥手示意传讯的士兵离开后,冷着脸嘴角却奇异地挂着一丝笑意,对二人说道:“二位,咱们的机会来了!”

    “哦?”孙夏目中狐疑难除,凝于波才的侧脸,问道:“波头领这话的意思是?”

    “裴元绍命人传来消息说,云襄早已知道我欲与张曼成合谋的伎俩,明天便欲调他前去驻扎张曼成营外,”

    “唔?真有此事?”刘辟惶然道:“这个云襄居然如此洞悉人心!实在太可怕了,那裴元绍为何要把这消息告诉我们?”

    “裴元绍说当日投降云襄实属无奈,本以为云襄会坦诚相待,不向一个月转战下来,他只重视那些出身清白之人,对他们这些投降的黄巾旧部从无重用,升官无望,还要成天受别人鸟气,所以想请咱们替他向大贤良师说说好话,愿戴罪立功截杀云襄。”波才复述道。

    “波头领觉得可信不?”孙夏怀疑道。

    “为何不信?”波才目光如剑,语气愤然沉沉,“但凡有朝廷愿意接纳咱们,替咱们百姓想想的,咱们何至于走上反朝廷的道上呢?想来云襄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招降了裴元绍他们,并非真心实意待之。”

    “可是”孙夏迟缓道。

    “好啦,孙头领,你信不过裴元绍难不成也信不过我?”波才赫然站起身来,抬起桌案上放置已久的朴刀,很认真的对二人说道:“无论如何,这裴元绍我都要见上一面,他手上可是沾了我弟弟的性命!”

    二人闻言,脖颈后缩,顿感后背凉意骤降,波才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无论裴元绍是否真心回归与否,他都难逃一死!再想想自己的处境,后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