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越走越觉哪里不对劲,左右望望,见身旁跟着九个人,各个身材魁梧,以一当十,暗暗松了口气。
心想:刘家三父子俱是窝囊废,即便再加上那些乞丐,我又有何惧?倒是李家处处维护刘树义父子,不得不防,但李家自来忌惮王、高两家联手,想来决计不敢拿我怎样。
想到此处,顿觉意气风发,再次询问乞丐窝到底在何处。但秦伯乐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言明,只说会亲自带他们前去。
王二心想此刻他命悬我手,倒也不怕他耍花样。但想起日间他身受酷刑,却不肯低头的情景,心里又有些担心,这种人会怕死吗?
正出神间,忽听得前方有声音传来,相距甚远,听不清楚,但隐约能听出是女子的声音,语声婉转好听,但声音中充满焦急,似乎是在寻人。
秦伯乐道:“我记错了路途,咱们走岔了,应该先行走回,从适才那条巷子穿过。”说着,便要往回走。
王二心中起疑,急忙拉住他,道:“没关系,咱们继续往前走,大不了绕些弯路。前面的女子声音如此动听,我倒想见识见识,你难道不想见见吗?”
秦伯乐满脸惶恐之色,忙道:“有啥好见的,咱们还是趁早赶路要紧,迟了的话,刘树义若是离开,那你可再也找不到他了。”
王二见他越是如此,越是起疑,不再理他,率领众人继续前行。片刻之间,女子声音已越来越近,果然是在寻人,又过了片刻,那女人已在众人数丈外站定。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只见头发散乱,满脸污泥,原来是个丑的不能再丑的女叫花儿。
王二却觉得此人颇为眼熟,这时一个身边的人道:“二爷,此人我识得,当日刘大打伤王公子,所救叫花儿当中,便有此人,他们是一伙儿的。”
秦伯乐大急,叫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可不认识她。”
又冲那女子大喊:“喂,你杵着做啥,挡了老子的路,还不快滚!”
那女子当即转身,拔腿就跑,刹那间没了踪影。
手下人即刻便要追,王二摇头制止,低声道:“一个女叫花儿,你们要追上她,自是易如反掌,但我要你们偷偷跟在他身后,千万不能让她发现,看看她要去哪里。
嘿嘿,我此刻已不信任眼前这个硬骨头,我怀疑他在戏耍咱们,因此这个女叫花儿至关重要,你们五人好好跟着,若是见到刘树义,就地拿下,倘若他还想反抗,那便不要留情,直接宰了,总之不论是死是活,一定要带刘树义回来。”
五人点头,朝那女叫花儿逃走的方向追去。
秦伯乐大叫道:“我没有骗你们,我真的不认识她,你们几个大男人追一个小姑娘,害不害臊,要不要脸啊?”
王二一声冷笑,并不理睬。
此刻他已对秦伯乐的话产生怀疑,但若让他舍之而跟踪那个女乞儿,心里却又总不甘心,生怕自己判断有误,让刘树义逃之夭夭,因此他才决定兵分两路,这样刘树义便插翅难逃了。
一行人继续前行,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荒废的宅院门前。
竟是刘家旧宅。
王二气不打一处来,左手掐住秦伯乐脖颈,右手挥起便是一拳,直打得秦伯乐右颊高高肿起,嘴角流血,喝道:“原来你们的乞丐窝在此处,为何不早说?”
心想:刘家此刻已无权无势,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以接济这些叫花儿,自然只有这一片废墟了。
这时,身旁一跟班道:“二爷,这地方闹鬼,咱们还是不进去的好。”
王二一凛,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那人道:“也就是近几日的事情,许多人都在传,有的人在此处还亲眼见过不干净的东西,咱们要不要等天亮再进去。”
王二嘿嘿冷笑,心想:闹鬼之说多半是刘树义故布疑阵,叫花儿住在这里,他自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闲杂人等进来。刘树义,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说道:“你进去瞧瞧,看看里面有什么人。”正是对适才提及闹鬼之人所说。
那人颇信鬼神之说,心中害怕,犹疑不决,始终不敢进去。
王二二话不说,抬腿踢了过去,喝道:“还不赶紧去,你怕鬼,难道就不怕我吗?”
那人心想你可比鬼怪还要可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过不多时,那人安然无恙回来,禀道:“里面有四个叫花,两个少年,两个女娃,并无刘树义。”
此宅是众叫花儿老巢,王二对此深信不疑,转头问秦伯乐道:“你来说说,刘树义是还未过来,还是已经离开?”
秦伯乐沉吟不答。
王二喝道:“你作死呢,快说!”
秦伯乐吞吞吐吐的道:“我看……我看刘公子先前来过,此刻已经回去了。”
王二仰天打个哈哈,道:“你的表情已出卖了你,你是在说谎,刘树义根本还没过来,对不对?
秦伯乐脸色大变,神情激动,此刻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连连摇头。
王二大感得意,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心想:刘树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此地便是你的埋骨之地。
一想到刘树义,便恨得牙痒痒:此人是个疯子,若不是疯子,怎敢当面羞辱王仁霸?此人是个傻子,不是傻子,怎会和一群乞丐为伍?但就是这个又疯又傻之人,搞得我焦头烂额,而我之前却始终对他无可奈何。
他在兴奋激动之时,仍然保持着理智,眼见多人站在此地,颇为显眼,刘树义若是看到,那便不会自投罗网。
说道:“你们二人在门外各找一处阴影躲藏,严阵以待,守株待兔。我们三人则在屋内埋伏,以逸待劳。
一旦刘树义到来,你们悄悄跟着,待至他走近房屋,你二人立时出声示警,届时咱们五人前后夹击,定要捉住这小贼不可。”
此刻王二身旁还有四人,二人在外监视,自己则领着秦伯乐和另外两人走了进去。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此刻,不远处有四个人正在窥伺他们。这四人自然是刘树义、孙乞儿等人了。
四人在王二等抓住秦伯乐之时,就在旁边,亲眼看着王二将秦伯乐押进了宅院,忌惮王二手下人多,并未动手。四人守在宅院外,待至晚上,王二带人押着秦伯乐出来,四人一直跟随在后。
他们计议已定,倘若王二通知了王仁霸,带了大批人马出来,则这次计划取消,再从长计议。倘若王二未知会王仁霸,只带着寥寥数人出来,那便按原计划执行。
王二等人路上遇到的女乞丐,便是小环,自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四人跟着王二等人一直来到刘家旧宅,眼前王二再次分散兵力,尽皆大喜,便两人一组,偷偷猫到在门外监视的二人身后,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料理。
刘树义与小刘一组,他身材瘦削,力气平平,好在小刘在场,抡起棒子,出其不意的将那人打晕在地。
小刘以前虽然胆小,但毕竟是狱卒,常舞刀弄枪,动起手来自然比普通人要麻利些。
二人原本以为他们出手如风,料理的已足够快,却未想到另外一组,孙乞儿、赵阿牛动作更加迅速,此刻已拖着昏晕的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原来孙乞儿自幼父母双亡,从小便爱与人争斗打架,出手凶狠,许多地痞无赖都惧怕他,渐渐与他们混在一起。
然一次事出意外,他竟打伤了当地县令的儿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东躲西藏,苟延残喘,险些丧命。而以前他结识的那些酒肉朋友,却连一个相救的都没有。
到得后来,只好逃离故土,来到了太原郡。
有一日得了重病,饥寒交迫,性命危在旦夕。好在一位姓孙的善人,救了他,给了一碗饭,虽只是残羹冷炙,却救活了他的性命。他不知父母是谁,自然无名无姓,从此便以孙姓自居,自号孙乞儿。
不久之后,甄翟儿所部攻打过来,烧杀抢掠,孙善人不幸死于非命。孙乞儿侥幸活了下来,只好以乞食为生,结识了不少叫花儿,这些人有情有义,对他颇为照顾。孙乞儿此刻方知人情冷暖,原来这些才是真正的亲人朋友。
只是好久不长,甄翟儿派大军四处出击,他的许多乞丐朋友便在那时丢了性命,最后听人说太原城高池深,贼军决计无法攻破,便随着流民来到了太原。路途中,又结识了赵阿牛、秦伯乐等人。
进入太原城以后,以他的能力,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能糊口度日。但他却不愿干,只觉人情冷漠,还是当乞丐快活温暖些。
而赵阿牛本是个庄稼汉,身壮如牛,原本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但苛政猛于虎,大业皇帝多次征兵攻打高丽,他不愿白白前往辽东送死,当地有人振臂高呼,说要反抗当朝暴政,当时头脑一热,便带着一家人加入了队伍。
其实各地雄豪纷纷起兵,号多少多少万众,这些是包括老少妇孺在内的。
后来他跟随一个队伍来到河东之地,说是要攻打太原,队伍首领便是甄翟儿。
有一次外出打仗,敌军绕道后方,发妻儿子全部罹难,后又见主帅甄翟儿贪财暴戾,对贫苦大众亦施毒手,不禁心灰意冷。
那时才知他们当初的豪言壮语皆是骗人的,他们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利,什么解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什么还一个朗朗乾坤,皆是乱放狗屁。
又气又怒之下,便离开了队伍,又怕被人认出,只好隐姓埋名,做了乞丐。
二人皆经历颇多磨难,伸手矫健,又在暗处偷袭,自然一击必中,不在话下。
刘树义等四人将昏晕二人绑在一颗树上,嘴里塞了麻核,让二人醒来后也无法呼救,而这些东西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王二所挑选的皆是肩宽膀阔、体壮如牛之人,赵阿牛与他们身材相仿,便穿上其中一人衣服,从正面走进宅院,而其他三人绕道而行,商定在赵阿牛吸引王二注意后,伺机下手。
王二此刻盘膝坐在地上,只见四周墙壁泥土未干,显是刚刚修葺过。
当时他一把火烧了刘家旧宅,却没想到废墟处竟还能住人,屋内升着火,四处又不透风,虽说在寒冬时节,倒也不觉寒冷。
坐了一会,渐感额头冒汗,全身发热,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越想越害怕,最后腾的一声站起。
便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有人迈步走了进来。
其时他身旁还有二人,附在一人耳边低声道:“四周已无高墙,你偷偷从后面溜出,让王公子带大队人马过来,即刻便去,否则我命休矣!”
那人见他神色郑重,不似是假,当即奔出,向后门走去。
其实王二此刻只觉得事有蹊跷,是否落入刘树义的圈套之中,他此刻还不能确定,但想不说的严重些,此人便不会卖死力,王仁霸也未必肯过来。
又想倘若不是刘树义的圈套,那样正好,刘树义今晚必定过来,到时将他当场擒住,到时王公子不仅不会治我欺骗之罪,还有对我大加赞赏。
这时另一个跟班从外面奔进来,说道:“外面太黑,看不清面目,不过看衣着服饰,当是咱们自己人。”
王二松了一口气,心中大喜,说道:“莫非那只鳖已到,咱们可以瓮中捉鳖了?”
说着哈哈大笑,喜悦已极。
但他高兴之余,没来得急细思,当时走进宅院之前,不是商定好:待刘树义靠近房屋,外面二人再出声示警,前后夹击的吗?
身边那个跟班想到捉到王仁霸最为痛恨之人,自是大功一件,赏赐必然丰厚,亦开怀大笑起来。笑声还未止歇,忽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只听王二气急败坏的道:“笑什么笑,咱们中计了!”
此刻他已想到事有蹊跷,危险万分,但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