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兄弟走后,又是好几日没有再来,不过对于大牢的看守确实比之前严密的多,饭菜饮食全部由专人供应,刘家父子牢房外始终有四五人寸步不离。
刘树义本来还有些担心,生怕王仁霸恼羞成怒,再来大牢害人。但见李家看守如此密不透风,便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前来送饭送水的人,显然训练有素,总是紧绷着脸,每一丝表情,加之没有了老少狱卒可以让自己发泄,倍感无聊,出狱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又过了三日,牢房打开,走进一个肩宽膀阔的大汉来,正是李家兄弟派来看守大牢的队长。
只听他笑着说道:“恭喜恭喜,先生、公子终于沉冤得雪,得出大牢,可喜可贺。”
刘文静、刘树义精神一震,俱大为欢喜。
刘文静初入大牢之时,以为此次定然难逃劫难,虽然并不惧死,但壮志未酬,不免大有遗憾,如今竟能平安出狱,难自已,怔怔留下泪来。
一想到此番刘家大难不灭,小儿子刘树义居功至伟,双手伸出,握住他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树义捏了捏父亲手背,说道:“爹,今日是刘家大喜日子,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转头对那队长说道:“多谢队长这几日悉心照看,刘家上下俱感大恩。”
那队长赶忙道:“不敢,不敢,先生、公子请!”
刘树义让父亲先行,来到墙壁跟前,将大哥从地上拉起来,说道:“大哥,我们回家!”话一出口,感慨良多,家对于他来说是多么陌生、又多么熟悉。
刚走出牢房,只听得四周喊声大作:“先生请,公子请!”
抬头望去,只见大牢通道左右两侧,都笔直站着一列人,各个虎背熊腰,神情威武。通道两旁牢房之中,原本关押着不少人,以往嘈杂喧哗混乱不堪,此刻却鸦雀无声,甚至连一针掉落在地都能听到。
刘树义满意的点点头,这阵势看起来还不错,从今而后,谁还敢看不起刘家?
跟在父亲和大哥后面,缓缓而行,刘家父子三人所过之处,原先两侧站立的二人,便迅速跟在他们身后,仍成两列而行。
待得走出大牢,身后已跟着长长的两列,那些人目视前方,纹丝不动,远远望去倒也威风凛凛。
前方大街上停着一架牛车,车厢花团锦簇、金装玉裹,华丽异常。其时天下动乱,马匹并不多见,且多用于战事,因此牛车是高贵身份的象征,普通人难以拥有。
刘树义自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华丽的马车,料定必是李家兄弟为刘家准备,不自禁的感到得意。他得出大牢,心情愉悦,未有多加留意,竟将牛车当成了马车。
前有豪华马车相迎,后有威猛勇士护送。这番排场,穿梭于太原街道之中,定会大出风头,人人侧目。看来李家待刘家颇重,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只是不知李家会不会有重要人物亲自接送。
正思考之际,从前方马车跳下一人来,还未来到刘家父子跟前,远远的便喊道:“久仰先生、公子大名,长孙无忌今日得见,甚感荣幸。”
刘文静知晓此人与李家关系密切,上前相迎,说道:“刘家父子何足道哉,倒是你辅机之名,太原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主动上前相迎,倒不是因为长孙无忌与李家关系非比寻常。他本就恃才傲物,向来对权贵不折腰,之前接连辱骂、得罪李渊、王威等人便是明证。
此番对长孙无忌颇为客气,言语中隐隐有赞赏之意,实是对此人事迹多有耳闻,觉得此人却是不凡。
原来李渊就任太原留守以后,担心大业皇帝猜忌,行事颇为低调,除了做好本职工作以外,极少与人来往,更告诫李家子孙,切不可胡作非为、授人于柄。
李世民不敢违背父亲之意,却又不甘心,便暗地里结交太原附近豪杰。但总是暗中遥控,终究有不便之处,急需有人在明处主持大局,长孙无忌便在此时粉墨登场。
长孙无忌本就精于谋略,确有大才,加之有李世民和背后团队支持,做起事来自然算无遗策、事半功倍。因此刘文静对其青眼有加,神交已久,隐隐有惺惺相惜之意。
刘树义听说来人是长孙无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只见他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轻袍缓带,言笑晏晏,一副儒雅之态。
向他身后张望,并无其他人从马车上跳下,料想李家兄弟今日是不会过来了。
寻思:论起辈分来,李世民还应是此人的妹夫,看来他今日是替李世民过来的。看来李家虽出手将刘家父子救出大牢,却仍不肯抛头露面,不过有此排场,倒也不算怠慢了。
眼见父亲、大哥向马车走去,当即便要跟上。
却见长孙无忌挡在身前,说道:“树义兄弟,世民曾向我多次提起你,说你年纪虽轻,却多才多智、见识广博,让我一定要多向你讨教。
我与世民相识多年,还从未见他如此称赞一个人,今日一见,便知他所言非虚。走,世民已为贤父子备下一座宅院,咱们过去后,再促膝长谈。”
刘树义心说你我今日才第一次相见、第一次开口说话,怎知李世民所言非虚,多半是故意奉承。但世间有谁不爱听这些阿谀奉承之言语?
刘树义听在耳里,颇为受用,说道:“二公子谬赞了,树义实在愧不敢当,倒是久闻……久闻……”说到这里,本想用一个亲切的称呼,却又不知该如此措辞。
他前世出生于富豪之家,往日只有别人想方设法讨好他,哪需他对别人巧言令色、卑躬屈膝,是以对攀关系、套近乎并不擅长。
长孙无忌见状,眼睛溜溜一转,计上心头,说道:“在下稍长你几岁,树义兄弟若不嫌弃,我们便已兄弟相称如何?既是兄弟,以后见面便不用那般客套,自此畅所欲言,那该多好?”
刘树义猜到他是受李世民之托而来,此刻对刘家、对自己如此客气恭谨,全因李世民要将刘家父子拉入他的阵营。
心想:反正刘家已下定决心辅佐李家,但李家当中却也有各自不同阵营,眼下大业未成、天下未得,他们自然协同合作、不分彼此,但以后兄弟阋墙在所难免。我既然已选择李世民,那么他不遗余力的拉拢自己,正合心意,长孙无忌此刻代表李世民,何不先与他打好关系?
这番思考只在一念之间,笑着回道:“无忌大哥说的哪里话来,树义自是求之不得,请!”伸手示意他先行。
长孙无忌见刘树义对自己颇为恭敬,心底也颇为高兴,伸出右手,拉着左手,笑着说道:“咱们兄弟,何分彼此,请上车!”
刘树义终究不习惯这般客套,拗不过他,见父亲和大哥跨上车厢,也跟着跳了上去。
刚分三角坐定,长孙无忌跳了上来,在空处坐了下来。车厢甚大,四人分坐四方,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刘大刘树艺觉得无聊,侧着身子,睡了起来。
长孙无忌口才甚佳,似乎有意找刘文静、刘树义二人说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刘文静得出大牢,心情愉悦,又见长孙无忌能言善辩、见识不凡,也愿意与之交谈。二人相谈格外投机,一时之间车厢之中,笑声不绝。
刘树义只听了一会,便觉意兴索然。
长孙无忌说来说去,不外乎两点,一是李世民天纵英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二是李世民对刘家颇为看重,为救刘家鞍前马后、费尽心血,后又为刘家购置宅院,命人细致安排刘家一切生活起居。
刘树义心中雪亮,虽说李世民在营救李家的行动之中是出过力的,但倘若不是李大李建成独闯大牢,恐怕后来一切都不好说,加之这位李家长子比较实在,对大哥又颇好,刘树义心里一直对此人心存感激。
但感激归感激,值此乱世之秋,人命如草芥,要想好好的生存下去,必须要站好队,光是选择李家还远远不够,为长远考虑,李大、李二之间也必须要作出抉择。
而他权衡利弊,已选择李世民。他相信在知晓以后历史的情况下,人人都会像他一样选择。
越听越乏味,困意渐浓,强忍着不去睡觉,从窗口向外瞧去。只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竟是喧哗热闹的大街。一连经过了好几条这样的大街,似乎越来越繁华。
这时再也抵受不住睡意,斜倚车厢,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有人在拍自己肩膀,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长孙无忌正微笑看着自己,说道:“树义兄弟,咱们该下车啦!”
刘树义坐直身子,左右望望,发现父亲和大哥已不在车内,瞥眼向车外张望,也未有父亲和大哥的身影,不禁心中一凛,疑心大起。
心里不住嘀咕:原先不是尽挑热闹的大街赶路,怎么突然来这偏僻无人的小巷?父亲和大哥又在哪里?莫不是李家想要杀人灭口,故意将刘家父子三人诱骗到此处?
一刹那间,心中无数疑问难以解答,却又总不相信李家会对刘家动手,不仅不符合历史,也太不符合情理。
刘家已表明心志,愿为李家效犬马之劳,同时又得罪了王家,太原已无容身之处,此刻收为己用,大得其便,难道李家几父子都是蠢人不成?
便在这时,一个声音说道:“树义兄弟,还不赶快下车,令尊、令兄可都在等你。”
长孙无忌笑眯眯的望着他,声音满是亲近之意。
但刘树义听在耳里,却觉阴阳怪气的,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
可事已至此,数十壮汉在马车周围全神戒备,绝无逃脱的可能。定一定神,挤出满脸笑容,说道:“无忌大哥,请”
说罢,率先从车厢跳下。
注:其时乃大业十二年末,长孙无忌或许还未来太原,此处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