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琴声隐隐传来,先是细如丝牙,忽高忽低,直向一个人内心最柔弱处钻,予人一种说不出的怅然凄惘,肝肠寸断意味。而后的琴音渐急,如群珠落玉盘,如骤雨入铁瓮,没有任何断绝,连绵而作,直震得听者气血浮动,不能自持。
再仔细一听,便觉琴音中隐有千万利箭破空,又似有刀鸣剑啸,金戈杀伐之声,叫人闻风色变,肝胆欲裂!
寻声而去,只见弹琴的却是两名身穿粗布长衫,脸上戴着一副完全不透光的眼镜的瞎子,满脸风霜,一身市井之气,看来只像两个走江湖的穷苦残疾艺人。但此时他们架着二郎腿,单腿着地,膝上放着一架一人多高的沉重七弦琴,却是稳如泰山。手上急抚琴弦,每逢铮地一声,琴弦弹起,便有锐利劲气如箭如矢射出,又在音波催动下无形有实的风刀铁剑在空气中以音速来回纵横切割。弹到急处,只闻铮铮锵锵密集连响,五丈以内的地面以及墙壁连绵开裂,地上的沙砾尘埃都沸腾起来,如一排排喷泉一样地冲起老高,委实怵目惊心。
距离他们三四丈外,却是之前的面馆老板,只见他手持长枪,身形窜高伏低,刚刚急窜向前,突然之间又换了一个方位,斜地里刺杀过去。手中白蜡杆子长枪如龙似蛇,游走不定。闪烁出漫天寒光,每一下点扎拦扫。便是一声声犹如连珠炮响的震天音暴。由此可见,他枪尖破空的速度。已经超越了音速
围绕着他,全是来回乱劈乱斩,势可断金切玉,凌厉难当的无形音刃。无形的飕飕音刃,与有形的厉啸长枪正面撞击,竟然爆发出巨大的火星飞溅,好像绚丽的烟花,但是蕴含的凶险杀意,令所有明里暗中旁观者的呼吸都为之凝滞!
双方的攻击速度都达到了音速。不过面馆老板是凭着白蜡杆子的弹性做到,而两个瞎子原本就是音波攻击,都是取巧。相比真正拳脚达到音速,甚至身法移动突破音障还有着颇为遥远的差距。不过即使如此,一场厮杀依然惊心动魄,教人叹为观止。
音刃无形有质,攻击角度刁钻奇诡,其高频音波透骨入髓,沾之即伤当之即亡。面馆老板全凭超凡的直觉闪避迎击。但仍难免有所疏漏,时而发丝被细碎的音刃斩断,时而衣襟开裂,进而破皮裂肤。溅血处处。形势之危,宛若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刀枪丛林围困下厮杀。险象环生,稍有不慎。随时血溅五步。
由于连番与音刃剧烈碰撞加上空气摩擦,枪尖温度持续上升。渐渐的已如烧红的烙铁,而原本坚韧的白蜡杆子木质纹理更是发出了咔嚓咔嚓的爆裂声,忽然从中折断。
但面馆老板身上却不只背了一杆长枪,手上长枪断了,只在背上一抹,便有几柄长度较短的花枪一并在空中翻滚,他双手随接随舞,左右开弓,甚至以脚御枪,以枪抡枪,一时枪影更是密集交错,一杆断了,火速更换,反而挡了不少音刃,向前逼近了几步。
但越是靠近两名瞎子,音刃就更是密集凌厉,蕴含森森杀气的铮铮锵锵琴音更能震荡气血,干扰心脏跳动,令人内外俱伤。一时面馆老板只能在距离两人三四丈外勉力支撑,实在难以杀进圈子之内。
面馆老板喘息渐急,身上伤口流出的血已染红了半边衣裳。他原本就一直处于下风,僵持下去,不仅仅身上零碎伤势不断积累,而且体力也消耗得远比对方快。反之两个瞎子却好整弄遐,一直端坐不动,只管拨弦发音,隔空攻击。
若不趁着体能还未明显下降的功夫拼死一击,决出生死,拖延下去,必死无疑。面馆老板当即已有决断,只见他两三秒的功夫转变了五六次方位,东躲西闪之间,如马跳山涧,鹞鸟翻飞。蓦地全身猛烈鼓劲,双腿连踢,将三柄花枪如攻城弩般直踢向两名瞎子。随后自己腾空拔身,仿佛骑在了一匹高头大马上,携带着骏马奔腾地威势冲击力,迎着千弩万矢,枪林箭雨,单枪匹马一往无回地直杀对方三军主帅帐前。
一时面馆老板人枪合一,势如龙腾,全部精,气,力,骨,神,都毫无保留地贯注到这一击之中。不成功,即成仁!长枪的前端急速旋绞,爆发出好像鬼哭神嚎一样的呼啸声,又似盛夏里最猛烈的龙卷风,将所有迎面而来的音刃全部绞杀粉碎!
两名弹琴瞎子以二敌一,始终占尽上风,见对方拼死一击,依然不慌不忙,先连发音刃将三柄率先射到的花枪粉碎,又忽地将膝上长琴一竖,其中一人以手扯弦,将琴弦绷紧到极限。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其实只不过是极短暂的瞬间,原本密集清脆的琴声同时消失,只剩下一些袅袅的余音,在猪笼城寨间回荡。
一时的寂静,却像海啸山崩前的短暂平静,酝酿着惊心动魄的爆发。
与此同时,另一个瞎子力贯十指,同样灌满了真力的琴弦上全力一拨。
“琤!……琤琤!……琤琤琤琤琤!”
彼此内力交相激荡,甚至令瞎子的十指指甲和琴弦交接之处爆起了细密的火花,随后一点点火光伴随满贯杀气的琴音铺天盖地地扩散了出去。
天地间杀伐之声大作,就仿佛一名奋不顾身的勇将好不容易杀到对方主帐之前,要行险来取对方主帅人头,却不想对方已在帐后埋伏重兵,伴随着百鼓擂动,千戈交击,万箭齐发。铁马奔驰滚滚杀出,一下把震天枪啸声给彻底盖过。再摧枯拉朽地反推回去。
眼看着强弱立判,面馆老板难逃侥幸之际。忽然不远处一个大汉的粗豪嗓门传来:“老板。这面调味地道,面质尤其擀得不错,我老高这就去了。”
听起来只是很平常无奇的,只是在深夜听起来有些扰人清静的一声喊,但却莫名地连惊天动地的琴音都不能掩盖分毫。
这般情形,就像一大群憋足一口气,气势汹汹席卷杀出,正要杀个尸横遍野血染黄沙的精锐骑兵,却偏偏忽略了前方马蹄下一根再平凡不过也毫不显眼的绊马索。霎时摔了个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受此一扰,两名瞎子顿时琴音大乱,紧接着崩崩连声,七根琴弦竟然断了四五根,声势一泻千里!
一时形势逆转,面馆老板去势再无受阻,居高临下的一枪长驱直入,势如金刚捣锥,力士掷锤。只是一点。偌大木琴就像塞入了烈性火焰般一下炸个粉碎。拨弦的瞎子虽仓促闪过心脏要害,但左肩仍被一枪扎了个通透,伤口仿佛被破甲弹打中一般筋骨成糜,血肉爆裂。伤得无以复加。紧接着长枪顺势一扫,已将拉弦的瞎子勉强招架的右臂骨扫了个粉碎,连同肋骨都折了好几根……
一时险死还生。又赢得莫名其妙的面馆老板一身冷汗涔涔,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几疑身在梦中。
而刚刚吃过一顿好还算满意的夜宵,又喊了一嗓子的汉子已大步出了猪笼城寨。朝远方一处烟火喷发的地方走去。整个人看上去除了比普通人高大一些之外,也是毫无出奇之处。正走路间,忽然回头瞥了楼上某处窗户一眼,嗤笑了一声:“想不到竟有人可以退缩隐忍到了这等麻木窝囊的地步,这一身武艺,莫非练来当缩头乌龟的么?”
楼上一户人家内,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收回瞭望窗外的目光,长长吐出一口气,相顾默然,无言以对。
……………………………………
夜色已深,即使是上海这座最繁华的东方魔都,马路上除了偶尔几辆洋车驶过外,已罕有行人在行走。这个时间仍然在路上晃荡的,基本上不是地痞便是混混。
夜深人静,没有人注意到,一处紧挨着交通信号灯的简陋铁皮交通亭内,传出阵阵压抑而痛苦的嘶吼。
在交警早已下班的交通亭内,一名大约三十左右的男人正半跪于地,满头大汗,浑身颤抖。只见他头发凌乱,脸上略微带点杂乱的胡须,还有几处淤伤,显得甚是潦倒。更古怪的是,他左右肩上还各扎着一把短刀,脸色青中发黑,嘴唇肿胀发紫,两眼反白,显然中了毒,而且已处于失去自我意识的最危险状态。
在几乎弥留之际,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结出一个又一个的手印,手印配合呼吸,越结越快,看似凌乱随意,但却奇妙地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意味,不知不觉中已有龙虎大力随印而发,所到之处,原本就空间狭小的铁皮亭竟被击打出一个又一个的深深印痕。
下一刻,浑厚气劲凭空而生,沛然而发,竟逼得男人身上扎着的一柄短刃如强弓劲弩般激射出交通亭外,在空中转了两圈后正好扎中一辆经过的洋车轮胎,让其爆胎当场。车主不得不紧急刹车,破口大骂。
做完这一切后,男人肩上的刀上紫黑色毒血源源流出,显然剧毒已被逼出体外,危机解去。不过他的神智却还未恢复清醒,眼神一片茫然失神,之前一系列动作,对于他来说仿佛梦游一般。
“细胞活力与生命潜能皆远超常人,只是学过一些粗浅手印与吐纳法,但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却已能够下意识地与之暗合,时时修行,暗合后天返先天之妙,天生灵觉悟性超凡,好一个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昏昏沉沉之际,男人仿佛听到有人啧啧赞叹,但他却不觉得对方是在称赞自己,反而勾起什么伤心往事,觉得对方满怀嘲讽,当即反唇相讥:“你才是奇才,你他妈的全家都是奇才!”
对方却不恼怒,只问了一句:“你这手印与吐纳法是哪来的?”
“什么劳什子手印……你他妈的玩够了没……”男人只是市井混混一个,吃不得半点眼前亏。觉得对方借题发挥,就想爬起来教训对方。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般,只朦胧感到对方近在咫尺。坐在自己身边,与自己不紧不慢地聊天,但明明自己所在的交通亭离地三米,而且狭小得要命,只够勉强挤入自己……
也就在此时,眼前情景莫名地改变,呈现出一幕幕场景:
“少年,看你灵光透顶,一身横练筋骨。实是百年罕见的练武奇才,若是打通任督二脉,还不飞上天去……我这一本《如来神掌》,只需十块钱……”一名模样邋遢猥琐的乞丐手中拿了一本“秘籍”,以满是诱惑的语气对一个小孩说道……
小孩得了秘籍后如获至宝,终日苦练不休,终于有一日“神掌”隔空发出,只见眼前大树摇晃,心中得意。以为终有所成。
又一日,小孩在路上,目睹一群小流氓在欺凌一名哑巴女孩,上前制止。手上结印,“神掌”发出,却遭对方一把掌抡倒在地。好一顿拳打脚踢……
曾经刻骨铭心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一一呈现,仿佛时光倒流。
对方在一旁静静看完。忽然哑然失笑:“以你的资质,原本就连假秘籍都有可能练出真功夫。可惜你用心不诚,就算给你一本真《如来神掌》,都练不出个屁!”
“什么心诚不诚的……”男人一时宛若身在梦中,自己也只当做梦,所以言辞无忌,嗤笑一声:“啊,我明白了,你是一贯道的,不就是想让我入庙拜佛多骗几个香火钱吗?老子上过一次当,发誓以后都不会再上当了!”
虽然在一贯道影响下,上海等地香火极盛,多有灵异,上到达官显贵下至地痞流氓都奉之如神,无论是驱邪消灾、升官求财、求签占卜还是红白喜事、除瘟求雨都离不开佛庙神坛。乃至于黑白两道双方立约发誓都免不了在神佛面前进行。请神佛作为公证担保,在民间的认可程度甚至还高过请政府人员公证,实可谓涉及国计民生方方面面。但男人却下意识地认为这些与当年坑惨了自己的那本《如来神掌》是差不多的玩意。再加上他常年混迹市井,颠沛流离,也确实无心思去关注这些。
“欲诚于武,先诚于人;而诚于人,首在诚于己。对待自己尚且不诚,求神拜佛又有何用?佛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道他是要世人都来拜他,还是要告诉世人‘自性’最尊贵。”对方的声音虚无空旷得如同天外传来,但却又似乎老朋友聊天的一般亲切入耳,“自心真,自性明,是为‘真武’,又何假外求于神佛。如今的你,连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都不清楚,又怎能练成真正的神掌?”
男人眼神混沌无光,茫然道:“我自己想做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老子不就是想加入斧头帮……出人头地……扬名立万……”
“但这真的就是你希望得到的吗?”对方似乎有些遗憾地说道:“看你一身天纵资质,却偏偏自我埋没,委实有些可惜。姑且送你几式掌意,若你有朝一日真能诚心实意,无怨无悔去做一件事,区区神掌,又有何难……”
“你这人烦不烦……夹缠不清……别耽误老子睡觉……”半醒半梦间,口中嘟囔不清的男人感到自己头顶似被拍了一拍,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灌顶而下,又迅速消失在四肢百骸间,似乎了无异感,又似乎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什么。他实已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就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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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什么‘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看着眼前一栋规模不小的四层楼建筑,箭灵一时无语,“其实不就是精神病院,犯得着起这样的名字吗?”
这栋建筑看来是教会医院改造,正中还有着十字架装饰,大门正中挂着“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九个镂空大字。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一面毗邻黄浦江,三面高墙铁丝网围绕,甚至还有荷枪实弹、配备机枪与装甲车的警卫在四下巡逻。
“这几乎是整个上海规模最大也最著名的精神病院,说起来,许多被血腥玛丽弄疯的疯子最后也是被送往这里……”张恩博若有所思道:“再加上此地位于英法租界。有外**警把守,国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可以很好地保密,所以的确是最适合作为据点的地方。”
张恩博特制的火雷参考了上古方士的雷火丹方。与现代火药大有不同,引爆后尤有破邪、燃秽、扰乱阴极气场的功效。虽有类似烟花的视觉效果,但其实更近似于阴阳磁场激荡之下引发的极光现象,即使在封闭式的地下室引爆,在空中照样能引发异象,而且动荡的气场要经过相当时间才能平复,以此来确认对方位置,绝不会弄错。
除此之外,柳灵郎身上携带的火雷更是用足分量。就算刀枪不入的铜甲尸近距离挨了这一炸,也会受创不浅,侯爵以下血族,更是会一下灰飞烟灭。所以照常理说,对方据点如今应当已陷入不小的混乱。不过从建筑的表面上看,仍然看不出有任何伤损。
“既然确定对方位置了,那么我们是否马上混进去?”箭灵开口问道,随后却见小王静静凝望着“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显出几分凝重与不安。连忙问道:“有什么问题没有?”
小王却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笼统地回道:“我总感觉这栋建筑有不少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说左右未免对称得太工整了,还有那窗玻璃颜色……”
眼前精神病院一排排齐整玻璃窗用的是颇为新潮的茶红色花边玻璃。白天看起来颇具庄严气势,但在夜间灯光全熄的情况下,却显出几分阴森莫测。
张恩博涉猎诸多杂学。见状也点头道:“从风水角度,的确大违常理。绝非常人能久居之所。不过这些洋人的楼房,原本就不遵守我们的那一套。何况是半监牢式的精神病院。”
小王皱了皱眉道:“这个精神病院散发出的气场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照理说在上海的镜界通道还未彻底稳固之前,血腥玛丽不大可能冒险亲自前来,但不排除这个据点有侯爵、甚至公爵等级的血族驻守。”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肯定不是对手。不过如果拖延太久,对方只怕会毁尸灭迹逃之夭夭,如今我们总要设法进一步明确对方的位置与动向,尽量为战斗人员争取时间……”观察一番后,张恩博最终决定动身,他们这一组主要只负责情报方面,而战斗攻坚则另有其他潜入人员负责,虽然他也不清楚具体是些什么人,不过在收到信号的情况下,肯定不久就会到达。
正要找个合适的位置,避开军警进入时,忽然只见眼前金光大作,犹如一道黄金流星从天外而来,转眼间已近在眼前,却是一面金光灿灿,外圆内方的巨大铜钱,映得四下金黄遍地,富贵逼人,好似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成了黄金铸造一般。
“三位朋友还请留步!”
随着一声喊,巨大铜钱正中大比城门的门户中,已陆续走下了二十余人,个个身上都有一层淡淡的金光缠绕,就跟寺里的佛像贴满了金箔一般。
见了这一群真正意义从“钱眼”里钻出的人,张恩博三人面色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而这群不速之客的为首者,则是一名商贾气质,始终面带笑容,一团和气的矮胖中年人,见了张恩博三人,当即笑道:“陈主席既与金公祖师达成协议,共诛血腥玛丽邪灵,诸位又何苦躲躲藏藏,独自行动,显得信不过我等。”
张恩博一看,顿时认出对方正是路中一最为看重的四大亲传弟子之一——郝宝山。此人总管一贯道财务,所请神明正是在人间广受拜祭的财神菩萨赵公明,早已练成中品请神境界,以神力凝聚“如意元宝”与“通灵铜钱”两件神器。身在一贯道神坛、道场遍布的地域,实力估计还能在提升半品。带来的二十几人则个个身后法相凝实返真,看了也全是修到下品请神巅峰的一贯道精英。若双方动手,自己这大小猫两三只,真不够对方一口吞的。
一贯道毕竟是地头蛇,柳灵郎身上的破邪火雷自爆,引发的焰火在暴露了目标所在的同时。自然也有不小的可能性引来一贯道的关注。张恩博对此早有所料,也并不慌张。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不敢劳驾诸位,毕竟诸位长久以来都找不到血腥玛丽老巢。想来有些不便之处,不如就由我等代劳了。”
数日前陈囤亲赴天台山,与路中一当头对面谈判。路中一虽然对北方政府提出的各项条件不置可否,但对于清剿血腥玛丽之害一事上,倒是爽快点头,答应合作。既然双方已有了协议,张恩博自然也不怕对方此时翻脸。
听得张恩博言语中暗藏讥讽,郝宝山笑容一僵,面色微沉道:“这血腥玛丽不过是一个擅长瞅空子祸害些信仰不诚。神佛不佑的愚夫蠢妇的邪灵,就和偷粮米啃火烛的阴沟硕鼠一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是我教为民生福祉,教化大众诸事繁忙,一时无暇理会罢了,你们还真当我等收拾不了区区一个血腥玛丽?只是如今贵方既然如临大敌,陈主席甚至不惜为此亲临天台山求见金公祖师,我等也不妨给个面子。”
说罢转头朝向“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开口问道:“这血腥玛丽。看来就是藏身此地了。我看各位有些退缩犹豫,可需让我等替你们出头?”
“但这里可是有着驻外法权,国人不得擅入的英法租界。”箭灵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你们的政府可不曾像北方政府一样声明废除一切列强对华不平等条约。如今动手,就不怕外交纠纷。”
郝宝山嘿然一笑:“我等法门中人,又何须理会这些束缚凡夫的条例?”
说完将手一扬。便有一枚元宝飞上半空,在空中迎风而长。长成一座黄橙橙、金灿灿的金山,又骤然解体散开。顿时只见漫天无数金钱元宝纷纷落下。仿佛下了一场奢华“金雨”,尽向在“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四下巡逻的武装警卫洒去。
一贯道的“请神**”的诸多神通根基全在香火信仰,虽然看来极是辉煌显赫,但其实都是幻多于真,所以要让越多的肉眼凡胎的凡人体验到“神通”、“神迹”,消耗的神力就会越大。而同样的“神迹”,越是虔诚的信徒自然越是容易体验到,对于压根没有信仰者则往往只是对牛弹琴。故一贯道一向包罗万象,确保对任何类型的人都能投其所好。
而郝宝山凝聚的“如意元宝”与“通灵铜钱”的本质其实在于人们对金钱的追求与**,这几乎称得上是人人皆有的,也是求神拜佛时十之**都有的许愿内容。眼前这群警卫自然也无法免俗,一个个第一时间就被从天而降的金银财宝晃花了眼,纷纷放弃岗位争抢不已,欢呼狂笑。对金钱的巨大贪欲蒙蔽心智,早已让他们忽略了这批凭空而来的金钱的不合逻辑之处,也彻底忽略了郝宝山等人。
只是随意出手,就彻底解除了数百人的武装与警戒,这便是中品请神的威能。不过即使是郝宝山,也绝对做不到让整个上海的人都目睹“金雨天降”的神迹。这不仅仅因为他力量不够,也是因为他万万承受不起由此引发的上百万人的金钱贪欲冲击。一贯道教众都是引导信徒参拜偶像,再从偶像身上借取神力,宁可多费周折,也不敢自诩为神,直接接受信徒拜祭,便在于他们要尽量避免受到红尘浊念的直接冲击。正如挖水库蓄洪,等泥沙沉淀后再从水库中取水,总比直接受洪水泥沙冲击好。
转眼摆平租界警卫后,郝宝山带着一群一贯道精英大摇大摆走向精神病院正门,每人身上都是金光缠绕,又各自洒出金豆召唤金甲力士,各拿刀枪左右护卫,煞是辉煌显赫,百无禁忌!
进了门内,郝宝山又回头朝张恩博三人傲然一笑:“一贯道地盘上的事,由一贯道解决就够了。若是诸位还不放心,不妨跟在我们后面,看我等如何降妖除魔!”
张恩博微一皱眉,随即笑而拱手:“既然各位铁肩担道义,我等也不便越俎代庖,就随行且看各位施展手段……”
毕竟一贯道是半敌对关系,即使已达成协议,也要时刻关注对方是否暗藏猫腻,贼喊捉贼,所以张恩博非要随行确认清楚不可。
然而也就在一贯道一群人越过围墙大门,正要走入精神病院内,忽然一侧传来一声:“慢着,研究中心未经许可,不得进入!”
郝宝山闻言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一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上谢顶的老伯,身上只得一件布满汗迹的背心与宽大短裤,穿着一双大号人字拖,一副睡眼惺忪的邋遢模样,正从大门一角的一个门房中拖拖然走出。
照理说,在“金雨”之下,哪怕一个人是瞎子或者还在睡觉,都会不可遏制陷入遍地金银的美梦中,然而眼前这人看来却丝毫不受影响,难道他心中没有半点金钱**不成?
“你是谁?”
见“撒钱战术”竟然对此人完全不起作用,郝宝山面色一沉,当即就有几个一贯道教徒向他围上。但这门房老伯却一脸懵懂回道:“我是谁?我是住里面的,今天轮到我值班守门……”
“原来却是个疯子,难怪一点金钱贪欲都没有……”郝宝山闻言正松了口气,忽然又听得背后传来一串咔嚓咔嚓的开窗声,却是精神病院最顶楼一排壁窗忽然以一种向外倾斜的角度打开。
壁窗外斜,平滑的玻璃正好将不远处的黄浦江映入窗内,由于全是茶红色玻璃,看上去缓缓东流的黄浦江竟成了血红色,看上去就像一条血色天河凌空而悬。
下一刻,就像一个阀门忽然打开,滔滔滚滚直如山崩海啸般的血红色洪流从一排壁窗之内轰然泻出,带起密如万浪拍岸的惊滔浪声,咆哮席卷着直向一群正要进入精神病院内的人们冲袭而下。
“怎么回事?”郝宝山大惊失色,连忙将一枚巨大铜钱迎着冲击而来的洪流祭起,洪水一涌入铜钱正中的方孔,顿时仿佛进了无底洞般不见了踪迹。然而此举只能抵挡洪水的正面冲击,从其他角度倾斜而至的洪水,依然让一群猝不及防的人们都遭了灭顶之灾。
不过一群一贯道弟子身上金光辉映,就像一尊尊铜浇铁筑的塑像,虽然被席卷得动摇西晃,依旧能堪堪抵御住洪水冲击,不至像那一群还在顾着满地捡钱的警卫一样被一下冲入黄浦江中去。也有一贯道弟子连忙令召唤出来的力士、神将护住自己,从洪水把自己托举起来。
但就在此时,只听一连串骨骼断裂的咔嚓声,之前距离门房老伯最近的四五名一贯道弟子或者脑袋三百六十度以上大旋转,或者下巴朝天地折到脑后,竟被瞬间扭断了脑袋。
明明洪水泛滥,但这些水流对于门房老伯来说却仿佛不存在一般,身上衣服连半点浸湿痕迹都没有,则依然一脸无辜茫然状,口中自顾自说着:“他们让我看门,可是我只懂得杀人,所以对于闯入者,我只能……”
“杀!”
话音方落,门房老伯身影已在一阵狂风涌动中化为一片模糊,紧接着仿佛几百个汽车轮胎同时爆破的炸响与气啸声伴随着如水荡漾开来的空气连绵暴发,声势惊人,却明显是手脚攻击,甚至躯体移动已经突破音障迹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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