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触景伤情,突然想起了花果山。
沿着山路走了约不多远,眼前豁然开朗,正中树着一面牌坊,上书“陷空山无底洞”,四周花草果木琪瑶生香,一股溪流从天而降,水声潺潺清脆悦耳,令人心旷神怡恍若隔世。
山神土地齐齐驻足,躬身说道:“佛爷,前面应该就是了,我们不方便与圣姑见面,就此别过。”
悟空笑道:“怕是她知道你们把我带了来,以后没什么好处了吧!”
俩人脸上微微一红,扭捏道:“佛爷说哪里话,咱们一向公事公办。”说完,赶紧消失了。
八戒笑道:“师兄,你就是这张嘴不好,太过尖酸,小心以后没人帮你。”
“他们不是帮我,是在帮自己!”悟空冷冷笑了笑,“都小心点,去找找洞口在哪儿。”
令人费解的是,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想象中的洞口,哥仨面面相觑,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传来了说笑声,便赶快躲了起来。
两个少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提着水桶,叽叽喳喳向这边走来,一脸开心的样子。
两个女人在一起,总是不会寂寞的,尤其是小女孩。
悟空笑了笑说道:“八戒,你的活儿来了。”
“为什么是我?说好了出了事儿你负责的!”
“我不会说话,沙师弟不懂得应付,像这种女孩子,只有你去最合适。”
“说的是,你这猴子还算有眼光,当年老猪做大王的时节,不知道曾迷倒了多少女子,现在想想我都佩服自己呢!”
“快去吧,说不定你还能收了她俩呢。”
“记着,这不是我去招惹她们的,是帮你的忙啊!”
八戒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黑脸胖秀士,整了整衣襟,笑吟吟地迎上前去,拱手施礼道:“两位仙姑,小生有礼。”
想那少女也是见过人的,也不避讳,抿嘴笑道:“这人倒也知礼节。”
八戒陪着笑了两声,才细声问道:“仙姑做么子去?”
少女扬了扬手中的水桶,笑着回答:“奉家主之命,出来打水呢。”
“打水做什么,难道你们那儿没有水么?”
“你不知道,我们洞里刚来了个白白嫩嫩的和尚,看家主的意思,怕是要留下成亲呢!家主说我们洞里的水性阴寒,不合和尚的脾胃,差我们来打这有阳气的水呢!”看来两个女孩涉世未深,不知道陌生人的可怕。
“大喜大喜!只是这水桶沉重,不如我送两位仙姑回去吧!”
少女吃吃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家主平生最恨的就是男人,如今虽然转了性,怕也容不得你,你赶快走了吧!”
“遗憾哪,未曾帮得上你!”八戒接过桶帮少女打了水,“既如此,两位仙姑先行,小生再到别处游玩。”
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少女转过一道石缝,倏的不见了。
八戒朝身后招了招手,悟空沙僧围了过来,只见那石缝里面有一个水缸大小的洞口,八戒笑道:“师兄,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洞口太小,我和老沙身子粗大很不灵便,你自己去吧,说不定能赶上师父的喜酒呢!”
悟空趴在洞口往里看,只见黑咕隆咚的深不可测,回头道:“你这厮不要乱说,你们守住洞口,待我进去把妖怪赶出来,里应外合,打杀了她!”
话虽如此说,悟空也不敢怠慢,摇身变作一只蜜蜂,挥动翅膀,嘤嘤沿着洞口飞了进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眼前一亮,只见风和日丽,花草果木飘香,亭台水榭林立,又是另一番天地。
悟空心中感叹,见林中有一个草亭,草亭里似有人影,振翅飞了过去,正是三藏与那女子坐在亭上。悟空落在旁边的一朵花蕊上,冷眼观察,看那女子有什么举动。
女子换了一身素装,略施薄粉,淡雅脱俗,已不再哭泣,只是痴痴地凝望着三藏。
三藏略显局促,垂着头,眉宇间露出一丝凄苦之色。
看来俩人似乎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
女子在等着三藏先开口。
如果谁想和一个千年和尚比耐性,那就跟傻子差不多……不,比傻子更离谱。
过了许久,女子眼圈一红,幽幽说道:“你难道没有话说吗?”
三藏的眉头跳了两下,脸上略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低声说道:“女施主……”
“施主?”女子冷笑了一声,“我没这个福分,不敢当!”
“锦娘……”三藏的头更低。
“请别客气,我没有你这样的长辈!”女子咬了咬嘴唇,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小锦,都过去了,你……唉!”三藏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却充满了无奈。
“过去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女子一脸哀怨,慢慢地掀起袖子,露出了丰盈不见肉、纤美却不见骨的手臂,上面布满了斑驳的伤痕。
刻骨铭心的伤痕!
一千年前的金蝉,博学多才意气风发,年纪轻轻就封了佛,被认为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众人眼中理所当然的佛教事业传承者,尤其是他的导师正是如来佛祖。
当年灵山为了弘扬万物平等的精神,本着有教无类的原则,招收了一大批旁听生来雷音寺学习,其中就有三藏口中的“小锦”。
“小锦”虽然长得是国色天香,实际的身份却是一只锦毛鼠!
一个少年得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一个正值妙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多少次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许诺此生永不弃;
多少次如胶似漆耳鬓厮磨,相约牵手到千年……
说到底,三藏太年轻了,忘了这段感情超越了阶级,触犯了禁忌,自然为长老们所不容忍,何况还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
有人告到了如来面前:法度何在,尊严安存?
如来大为震惊,又无比痛心。
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金蝉被除了佛籍,贬到红尘间轮回。
至于小锦,有人说在如来找她谈话的时候,扑上去恶狠狠地咬了如来一口,哭着离开了灵山,从此不知所踪……
在感情面前,女人,是一种无法理喻的动物!
前尘往事成云烟,多少恩爱缠绵,仿佛还在眼前,你我曾相许永不变,可再见,已是沧海桑田,陌如分飞燕。
三藏心如刀割,刚要说话,忽然如遭重击,一阵剧痛从丹田下处传来,大叫一声翻倒在地,身体战栗不止,面如土色,汗珠滚滚而下。
悟空吓了一跳,几乎忍不住显出身来。
小锦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急忙上前,伸玉手扶起三藏,失声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三藏已说不出话来,牙关紧闭汗如雨下,其痛楚比刚才尤甚,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你,你别吓我,说话呀……”小锦泣不成声。
三藏牙齿咯咯作响,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你,你离我,远点……”
“你……”
小锦伤心欲绝,慢慢松开了三藏,绝望地转过身去,呆呆地看着流水落泪。
三藏口中拼命地念佛。
不管怎么轮回,三藏总是忘不了眼前的女子,无论是梦中邂逅,还是触景伤怀,疼痛总是随之而来,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一直陪伴了他近千年。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忘不了痛苦!
三藏汗湿重衫,终于平静了下来,颓然垂首一语不发。
小锦忽然醒悟,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秃贼对你做了什么?”
“三藏自作自受,女……施主勿辱吾师!”三藏的脸色更加难看。
旁边的悟空突然明白了什么,暗自惊心手段之歹毒,看来三藏注定只能做和尚了。
“到这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我呢,我又该如何?”
小锦肝肠寸断。
“今生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谁知却拖累了你!我忍受着千年的寂寞和痛苦,只为再见到你,我发誓一定要抱紧你不再让你离去,让你体会我的真诚,感受我心的温暖,可现在……”
小锦放声痛哭,直教花草垂首,天地失色。
悟空不知所措,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嘤嘤飞出了无底洞。
见到悟空一脸落寞,八戒惊讶地问道:“怎么了师兄,没找到师父吗?”
悟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八戒沙僧很是茫然。
悟空突然问道:“八戒,你俩到雷音寺多少年了?”
“快一千年了吧!”八戒挠了挠头,“老沙比我晚些,也差不多。”
“这么说,你到了雷音寺后,根本没见过师父?”
“没有。”
“那么你怎么知道老和尚的事儿,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个我也是听他们瞎说,自己又想象一下,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吧!”八戒尴尬地笑了笑。
“如此说,就是确定有这事儿了?”悟空已大致猜出女子的来历。
“大师兄,我也听说过……”沙僧突然瞪大了眼,“大师兄,你不会是说,这个女人就是……”
“差不多吧!”悟空苦笑着点了点头。
“很难缠吗?”
“难缠极了,我实在是无法下手!”有些话悟空无法说。
八戒忽然苦着脸说道:“师兄,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呀!”
悟空不解地问道:“八戒,怎么如此说话?”
“因为你还欠我一洞金银,”八戒叹了口气,“看来是镜花水月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悟空更加纳闷。
“老和尚就要成亲了,我们分分东西,散了吧!”
八戒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