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岚眼眶发红,抬手止住他继续说话,道:“暮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然后,便魂不守舍地出了鬼眉的房间。
昭岚一走,鬼眉的眼泪便汩汩而下,对阿木道:“自幼孤苦无依,我以为,我是这世间的一棵无根野草,再无亲人可靠。不想,如今终于学会不再感怀身世,却突然冒出一个哥哥来。对不起,我也想静一静。”往外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我觉得,眼下还是睡一觉比较好,你,可不可先出去?”
阿木抿了抿唇,起身离开,出门前对鬼眉道:“当年祸起,你尚在襁褓,我也刚刚会记事。李沧澜做了你的义父,到底陪了你几年,而我,一入朝旭便剩了孤身一人。你觉得自己是无根的野草,而我,是亲眼见着满府遭难,爹娘命丧,亲眼见着自己的家没了的。当那些护送我的李家人也都死了,其实,我宁愿被人一刀抹了脖子痛快。之所以会拦了幽王的马车,会咬牙活下来,是因为,我尚记得,景家还有一个孩子死里逃生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我不敢死,因为,我怕她真的变成孤苦无依之人。”
世事变化无常,转来转去的缘分,是剪不断的恩和情,是理不清的仇和怨。
隔日,鬼眉和阿木本该和众人打马返回熙阳的,却因为对昭岚心怀愧疚,恩怨之结未解,滞留了下来。一连三天,昭岚避而不见,鬼眉和阿木也不知如何表达歉意,三人各自闭门,各自感慨。
第四日早上,鬼眉出门透气,在院中和练拳回来的阿木偶遇,巧巧又见昭岚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一时相对,三人无言。堆积的情感太多,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还是昭岚先开了口,对鬼眉道:“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要和暮叶说。”
鬼眉识趣地转身回房。
“昊儿——”
“你先听我说。”昭岚打断阿木,问道,“暮叶,你和我之间,到底谁欠谁的多?”
“自然是我欠你的。”
“嗯,你肯认了就好。”昭岚点点头,又问,“那,我若要你还债,你可甘愿?”
“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嗯,那就更好了。”昭岚看看阿木,竖起三根手指,道,“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允了,做了,你我便恩怨尽消,再不提旧话。你,肯是不肯?”
阿木略一犹豫,道:“肯!只要你留我妹妹一命,我愿意替景家还债,做什么都成!”
“我要她的命做什么?!”昭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我会作江山图谋,你大约也能猜到,原是以为你替我丧命黄泉,所以,便要替你完成儿时发愿。现在,你既然活着,那么,这苦差便由你自个儿担着吧!做皇帝,真的不是个延年益寿的活儿。至于你们兄妹间怎么安排,那是你们景家的事儿。唔,不行——,苦差还是你一个人担着吧,别连累她了。这便是我的第一个条件,你可允?”
阿木道:“昊儿,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这为君为帝之事,不是你我私下里两句话就能定下的,更莫说是统领圣天大陆的整个江山了。此事,不是我允,就能做到的。”
昭岚皱眉道:“你是并无诚意还债,是不是?我只问你允不允,又不曾说立刻撒手不管!白泽现身,本是为你而来,你又是圣天血脉,这是天命所归。金书在手,我养了多年的贤臣与你辅佐,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大不了,我再给你把那传国璧玺找来就是!难道,你让我伤心了十多年,呕心沥血了十多年,还要我把下半辈子也搭进去吗?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阿木见他声音渐高,恼恨渐起,赶紧应道:“行,我应了就是!”
昭岚这才敛了敛神色,继续道:“这第二个条件嘛,简单!我能记得你的心愿,立志要帮你完成,那么,你既欠了我的,就更该帮我完成儿时心愿。记不记得,但看你以前是不是真心待过我,做不做得到,就看你日后是不是真心还债。这一件,你可答应?”
这次,阿木很爽快地点了头:“我记得,也定能做到!”
昭岚将信将疑地追问道:“果然记得?我可提醒你,此事我是不会向他人提及的,你可莫要指望去别处套话!”
“记得!”阿木回得斩钉截铁,又跟着戏语一句道,“在这之前,我想,我最好是替你去向或将军赔了鸽子为好。”
昭岚闻言,眼中流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整了整面色,义正言辞道:“这第三件嘛——,欠了人命债,当用人命还,我要你答应,将你妹妹许与我为妻,为我幽王府延续香火。你可允?”
阿木立时诧然,随后,面有难色道:“昊儿,此事,不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我这个妹妹,你也熟知她的脾性,若她不愿意,便是我狠下心来去用强制手段逼迫她,你看她,可会就范?自我和她遇见,从来都是她对我耳提面命,我这兄长,怕是永无可能在她跟前立威的。这事儿,得看她应不应,而不是问我。你,还是换一个条件吧。”
昭岚当即面露不悦,冷嗤道:“怎么,失散多年的兄妹,一朝相认,便心存不忍,不愿亏了她,便只能负了我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我兄弟一场,本不该存有罅隙,若是能以秦晋之好解了恩怨,那是最好不过的。”阿木连忙否认,叹气道,“欠了你这许多,本是还无可还,偿无可偿,若能抵消你心头的怨恨,弥补你一点,我自然责无旁贷,论理,她也是景家孩子,也不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