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往前张了张,又瞥了一眼鱼沼,嘀咕道:“水这么浅窄,或渡或跃,具非难事,何必争那一条麻烦之路!”
阿木听见,转头看看他,然后弯腰捡了块巴掌大小的石块,扬手往桥下一丢。石块尚未下落一半,就见那水中突然飞起几条七八尺长的鱼,形如红鲤,朝着石块吐水一射,顿时,那水线连同石头,当场成了冰坨凌柱,然后龟裂成碎,零零散散地坠入水中。
断流诧然,问道:“你怎知这水中有异?这鱼,不是鲤鱼?”
斩风在旁开口轻责道:“你也是个自作聪明的!一路经历,还能以为寻常处必定寻常吗?”又解释道,“初看水中,我也曾当它是鲤鱼,转念却觉不对,便想起了古卷上看过的一物。若是不曾识错,此鱼当是横公鱼,原生于千年冰封不解之地。昼潜水中,夜化为人,刀剑不入,烹煮不死”
“啊!竟是个成了精的不死怪物?!”断流惊叹道,又问,“难道,此鱼就无法克化了吗?”
“也有。以乌梅两粒合煮,即死,食之还能驱邪祛病。”阿木回道,乜斜他一眼又问道,“不过,此时此地,你有那乌梅吗?便是有,你可想好了捕捞之法?又知这水中究竟有多少,可煮得尽么?若是不能,你又如何保人安然?”
断流赧然,复又看向桥上,心道,好似,还是那小祖宗好对付些。至少,便是曲子不合心意,也没见它对人不客气。
趴蝮瞧着确实甚好相与,不过,也是因为众人有了一些经历,不敢轻易上前挑衅,同它保持着秋毫无犯的态度。否则,就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翻脸了,倘若翻起脸来,也不知道将会是何后果。
鬼眉见蓝翎辛苦一场也不得让其放行,心生不悦。而那小东西,见她不高兴了,倒比旁人还急。忙忙地蹿去一处桥栏上,指了指其上雕刻的“步仙桥”三字,又笃笃笃叩了几下,再跑回来眨巴着眼睛看着鬼眉。
“你这是在提醒我?”鬼眉见了这一串动作,问道,见趴蝮点了头,又问,“你的意思,你想听的那曲子,曲调名里有这桥名?”
趴蝮咧了咧小嘴,露出一丝笑模样。
鬼眉看看它丑怪的表情,噗嗤笑了一声,然后转头问蓝翎道:“你可知道它说的这曲子吗?”
蓝翎回忆片刻,道:“含了‘仙’字的曲子不少,可有‘步仙’二字的,我却不曾想到。或者,它说的乃是什么失传的古曲?那可就为难了。”
趴蝮闻听“为难”二字,一急,伸爪叩叩桥面,竟奏出了一段小节。只是,蓝翎尚未辨识清楚,却见那小东西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显得异常痛苦。
鬼眉一吓,赶忙拎了它起来,抚背拍哄道:“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想就是了。”
簪花郎见状,叹道:“它这模样,大概是触犯了什么禁咒,方才那段,理应是犯戒下给的重要提示。”
鬼眉扭头道:“你有法子暂时解它之苦吗?”
簪花郎嘟囔一句“死马当成活马医吧”,然后倒腾了一会儿背囊,摸出一道符咒来,以毒攻毒地给它贴在了背上。片刻,趴蝮居然停止了抽搐。
鬼眉见它好些了,又问蓝翎道:“怎么样,这回可有眉目?”
蓝翎摇摇头:“似乎有熟识之感,但,的确没有什么印象。我倒是能顺着这几个音律作个曲子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撞个巧。”
“那就试试。”
新曲得,众人又被迷醉一回,可惜,仍旧不是趴蝮所求。
一筹莫展之际,阿木突然朝蓝翎开口道:“可能将它叩击的那一小段,报了音名与我听听?”
蓝翎遂照宫商角徵羽,将趴蝮所奏哼唱了一回。
阿木听完后,凝眉思量片刻,又问蓝翎道:“若是我只照字面报出曲谱,你可能让其成调?”
鬼眉闻言一喜,追问阿木道:“你知道这曲子?”
“可能是。”阿木道,“当初因了个木匣子,你我打了一架,也因此得了缘分。那木匣子里的曲谱,你不是给了我吗?我虽不懂,但也看了,尚还记得。”
鬼眉闻言点头:“我倒几乎忘了那几张纸了,有可能,那曲谱便是失传的古曲。木匣子上刻的是皇陵地理图志,或者,机缘造化,那曲谱也能合了今日之用。”遂,立刻催促他和蓝翎二人一试。
蓝翎对阿木道:“成曲成调,不独只在宫商角徵羽各个音名,其间标注的小字亦是关键,你可当真全都记得?”
阿木道:“我虽不善音律,可这记性尚且算佳。因是妹妹所赠之物,我甚爱惜,所以,曲谱上的字,我是记得一个不落。我只会照本宣科,剩下的,就要麻烦你了。”
蓝翎点头笑道:“放心,只要你记得全,这曲子就算得了。”
遂,阿木将曲谱背诵一遍,先让蓝翎有了个大致了解,又反过来提醒阿木如何划分小节,然后,两人便分工合作,一个背谱,一个演奏,将那古曲在步仙桥上化为天籁。此曲不比蓝翎自己所作的繁杂多彩,而蓝翎在演奏之时,也不曾动用炫技,只老老实实照章而行。便是这样,众人也另得一番感悟,在那亘古绵长中各自动情。曲终之时,不少人已是涕泪泗下。
正自沉迷未出,突然被桥面上下,一玄一赤两道冲天而去的光柱所惊,众人方才回魂。想起趴蝮,再去投视桥面那处,孰料,寻看之下却没了那小东西的踪影。而此时,伴着那光柱逐渐消失,虚空中传来一道少年清亮的嗓音:“七哥,我和二哥先行了,你也快些回来!”
众人自是无处可解少年话中之意,只知道,或者他便是那趴蝮,此刻解脱而去,大家也终于可以安然通过步仙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