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人也毫不耽搁地落地前行,到得歇脚之地一看,却是齐齐傻了。堆在树根下的行李包裹和当时随手撂在树丫杈上的,尚有几个囫囵留着,余者,自那燃炊的瓦甑,到昭岚休息的毡毯,凡在明面上放着的,却是尽数罹难。而那板条等物,因为堆置在空地上,更是不能幸免,被群兽早就踏得碎裂成屑,有些干脆都成了齑粉。
如此,怎么去那沼泽中央逗引怪物?现在砍两棵大树来用,大约来不及吧?他们可没有那怪物的能耐,一推便是一棵。而且,有时间砍树,却是没时间丢它。丢得早了,自然得往下沉,待怪物来了,却也来不及。砍树不行,便是就着树干削些木板,大约也够呛。嗯,就地弄些木板也不是不行!彼此打了个眼色,倒是想到了一处。得,有总比没有强,弄一点是一点吧!于是,一群高阶武官充起了伐木工人,也顾不得心疼自家宝剑利刃,挑了棵粗壮的老木便抡了起来。
可惜,“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的号子也来不及出口,半块木板也不曾削下来,身后那轰隆轰隆的雷动脚步便由远及近,迅速地蹿了回来。那怪物不知发的什么疯,也不知是不是有妖魔附体,竟是追了昭岚等人没有多远,毫无预兆地自发折返。一在空地现身,不过将大脑袋左右晃了两下,当即便朝沼泽这边的人冲了过来。而昭岚亲领的那一队人马,却是后头急追紧赶,迅速露了面。瞧那架势,倘若不知内里,还以为发生了天地逆转的好事,那怪物是因胆怯,被昭岚等人撵追至此。
昭岚等人实在是不能不追。本来为怪物所弃,应该值得庆幸。只是,他们立刻想到这怪物不徇常理,另一半人恐怕有祸。要想将那怪物引进泥地肯定不太容易,昭岚早就吩咐必须合力而为。沼泽那边,林木有限,大约以它一推一倒的能耐,助力一时不够,怕是它还没进去,那些个人倒要先一步陷足泥潭了。而且,有心细的人恍惚记起,原先的板条——没了,如此更不能耽搁,便拼了命地一路急追。
伐木的一群见着怪物突然现身,还来不及思量对策,便见昭岚和那一拨居然紧随而至,跟着居然跳到了空地上,不由齐齐骇然。这一下,木头也不记得砍了,树也忘了爬了,一咬牙,干脆操了刀剑对敌上阵吧!后头追赶的一群乍见,立时也纷纷血气上涌,提了刀剑准备好好伺候那位大爷。一群堂堂男儿,居然被个禽兽弄得疲于奔命,什么道理?!
本都是些动作迅捷之人,又兼恼羞之中动了杀意便丝毫不肯犹豫,昭岚根本来不及阻拦,便见刀光剑影先后朝那大家伙身上砍杀了过去。事已至此,打就打吧!昭岚叹了一气,便也干脆提了剑加入一份助力。众人不论招式不论回合,只将那怪物当作了老木砍伐,一心要尽快求个皮开肉绽,消消心头火。唯那两个不会武的累赘,哆哆嗦嗦躲了个远。
那怪物看着皮糙肉厚,也果真就是皮实得厉害。一群身手不俗之人,提了数十把刀剑,其中有不下十把吹毛断发的名宝,对着那怪物砍杀了半天,竟是仍未见它流血受伤,只在那褐色的皱皮之上留了不少道或白或红的印子,如同给它挠了半天的痒痒,实在叫人又气又急。
要命的是,攻它不下,它还居然晓得立地反击。不过喊打喊杀了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那怪物慵慵懒懒抖了抖巨硕的身躯,如同抖去身上的虱蚤,然后就往后跳开了一大步,缩脖子屈腿地勾起了腰腹,做出了扑咬姿态。接着却猛然一顿,紧跟着就是一阵噼啪乱响的雷滚,方圆之内顿为一股臭气弥漫,令人无不感到窒息晕厥。
众人下意识弹开,躲到一边捂着口鼻扇风。
云泽之地诡异之名早已在外,只,接下来的状况却完全不能再以诡异形容了。任人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众人准备同那怪物放手一搏时,却见对方突然停下追撵,抬起前半截身子,露出腹部一个隐藏的兜囊来。然后便见那怪物伸爪在囊中探了探,也不知摸出了什么物事,一仰脖儿便吞了个干净。干完私事,它便朝昭岚挥了挥爪子,往自己先前来的方向一指,继而就转身追着鸟兽奔逃处撒蹄而去。
众人瞠目结舌。
断流诧然道:“我怎么瞧着,那东西好似露出了羞臊之色?真是活见鬼了!一个四蹄儿的畜生也晓得不好意思?别是成精了吧!”
昭岚也是满面讶然,摇头叹道:“还想着将它逗弄进泥沼里呢,却是尽被它戏弄了半天。”
斩风道:“主子,方才它临行前那一指,可是在告诉我们妥当的去路?”
断流闻言横眼一瞥,道:“管它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会儿鸟兽具是往相反方向而去,那处倒确实较为安全。反正,总不至于比之前更要命。”遂当先迈步,朝那怪物早前现身的林子走去。
眼下要想避险,自然是同那怪物与鸟兽背道而驰最合适。没有它那抬爪子示意,众人这会儿也是要选那条道的,便都毫无异议地随断流择路而行。
虽然那怪物的出现到头来只是虚惊一场,并且不知何故令得它那一通骇人追撵竟成戏耍之举,其下还隐有庇护之意,然,这云泽之地毕竟毒瘴遍布,前途依然不乏重重阻难。不过,既认定了圣天帝陵就在那云泽深处,跨越沼泽、穿过秘林,众人自是业已早有心理准备,并不畏缩。世间从来不缺能人,但凡下了狠心,山高水险、迷障幽谷,也并不能真正成为阻断前途的绝境。
又过数日,前后历时半个多月,昭岚等人终于突破了云泽迷障,深入其间腹地。脚下重新踏上干爽之途,放眼望去,却是一片与前大为不同的好山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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