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此人有统领之才,也有分兵之能有先见之明,也有决断魄力。熙阳帝此诏书一下,他便已然决定接下来如何行事。所以,三道各自为营杀出一条路,于天南道汇合后,并非继续前行,取道北上直接杀往京畿。大旗一挂,帅旗一出,兵马便作发散状反扑来处,将三道再次狠狠收拾一番,以图稳固。如此,熙阳帝的诏书于南部三道便成了废纸一张。
已然几乎收入囊中的八道尚且有许多反复,未及染指之处,更是尽由熙阳帝说了算。其中京畿道最是欢腾。夹在鹏城东北角与京畿道之间,太仓湖上的碧云三洲,事受波及,自然不能落好。更麻烦的是,熙阳帝见四处应声而动,乱了方寸,便再无投鼠忌器之虑。
他动了鬼眉的心思。
三月十七日,碧云三洲被围困将近半月之久,池厚德终于燃起杀意,打算彻底剿灭洲上众人。
当日围合之兵,除开兵部和罗家麾下将士,不少乃是世家家将于京城有失时,临时奉命组合。按理,鬼眉等人被逼前来救火,当是可以放手一搏。只,双方仅作僵持,并无动作。彼方不提,且说,鬼眉因何宁愿无所作为地固守一地?其实道理并不复杂。
大义之举,入都城,则号令天下遇小敌即妄动,则从义之徒容易解体而,固守一方城池,则为贼耳。当初举义,不离京城算计,便为号令天下徐双成大张旗鼓,赵家堡和郑翘楚会师方才打马南下,关天行亦是三道人马汇合于天南道方才扯起大旗,以及整兵和合后专对重城要塞狠敲猛打,等等,为的就是防止义军凝聚不足。至于固守城池之说,大事未成,义军只有一时等候彼此,然后汇聚整合前行,并无固守一方就地分封之理。
再有,义兵动,进战则必克,退还则必散。倘若众散于前,敌乘于后,必然须臾将亡,徒增悲剧。
鬼眉按兵不动,其实是因为此前犯了忌。图谋京城无错,然,失察遭陷,有错致使后来被逼退出城外,也是错。裴云载固然好意,被困城中,未免遭人瓮中捉鳖,但他并不知鬼眉家底,所以好心却提错了醒。出宫之时抱合成团,是因不知外间情形,当要忌讳零散易被人冲杀。然,出宫后既不做恋战打算,便该化整为零,隐匿图谋后继为上。碧云三洲有难,固然要救,却不该冲动之下退出城外。八门之人彼此生死相交,自然大部分都愿左右相随,不用忧心会弃鬼眉而去。可是,门众下领之人、其他投诚之兵,未必不会因为撤退之举,而对鬼眉丧失信心,失去斗志。
所以,退上碧云三洲后,因为临近京城,尚且还可保留士气不降。然,一时不得卷土重来,再度入驻京城,却万不可连此地也要退还而出。故而,便是当时有那解困之力,因为前路不得,退路不可,只有暂且坚守。一时甘愿做“贼”,固守碧云三洲,也算无奈。所幸,对方一时也无战意。
可是,眼下又有不同。
熙阳帝大驾重返,不仅诸卫再归袖中,还添了许多助力。鬼眉欲要卷土返杀城中,难上加难。而外间,四方从众正因诏书祸乱,不肯劳而无功,反噬其身,忙于足下之事已是自顾不暇。无论突围能否,都是救兵无望,又添一难。最要命的是,这两日,那些世家短合之兵,渐渐部分被替,来了许多正规府兵卫戍,大有开战之意。这会儿前行无路,后继无力,同人兵戎相对,岂非再添一难?
鬼眉觑眼看着水上增多的船只,眼皮跳了跳。
这半个月不过耗费了些粮食,又不曾自误折损,怎的转眼就成了举步维艰模样?
蓝翎见她面色不愉,规劝道:“不如将老赵和司马召回来吧,有那两个,谣言不攻自破,反倒更加有助于我们接下来行事。”
“不用。”鬼眉摇摇头,“他那谣言为的就是叫外头众人苦劳无功,若是此刻将人召回来,正中他下怀。此刻他的重心意在收复失地,剿杀我,不过是顺便之举。再者,谣言本是为的迷惑天下人,在这京城附近,御前阶下的这些人,会是因为谣言而左右?老赵两个在外辟谣或者有些效用,回来却是注定白瞎了。”又不知悲喜地哼笑道,“这人也算是朵奇葩,这样的谎话他也说得出口!”
蓝翎照例一刻不到,软骨病又犯了,软塌塌黏糊上来道:“和你在一起,是生是死的我都高兴。不过,此刻绝地反击,打进京城不现实,退吧,好似又无路可退。难道当真坐以待毙?”
“为什么说是坐以待毙?难道我就不可以另有图谋?”
蓝翎眨了眨眼,问道:“你又打什么算盘?以洲上所存粮草,足可再耗上一段时间。对方虽然添了兵马,但是,倘若我们一味不肯应战,他们也奈何不得。若是扑杀上来,布下的机括也够他们尝尝滋味的。不过,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是另有所指?”
鬼眉问道:“你知道现在谁在皇宫里做客吧?”
蓝翎点点头:“知道。据说那女人可以同你媲美,其实也都是缪传,有几个见过她面纱下的真容?”
“我见过,确实挺美。而且,我还同她打过一次交道,不太好相与。”
蓝翎不以为然道:“不好相与就不好相与呗,反正那凌霄国远着呢。”
鬼眉扭头白他一眼,道:“装什么糊涂。这凌霄女帝来圣天大陆多久了?她来干什么?当初说是朝贺瀚皇冠礼,不过溜了一圈便没了影子。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是去年夏末秋初在焦彝城外遇见她的,而且,去年岁末她不是已经送过礼给熙阳皇室了么?这会儿来做的什么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