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数日,蓝翎从门人飞鸽传信中获悉京中之事,马不停地赶了回来。紧随其后,不知上哪儿躲了一段的熙阳帝,也大驾回宫了。而那护送之人,鬼眉倘若见着,或许要怄死。其人竟是滞留圣天大陆隐形乱逛,且在焦彝城外曾被鬼眉解过围的凌霄女帝。
鬼眉退出鹏城,城中卫戍有那两河屯兵和川西道的兵马相助,祸乱势力似乎顷刻土崩瓦解,一干卫戍找回颜面,京师重为朝廷兵马所控。池厚德由凌霄帝护送回京,入京后仍见京师卫戍各扼要道咽喉,臣子们又相迎而出,立时寻回了气场。仿若这一走一回间并无大事发生,只是出城巡幸了一圈,遂邀那凌霄帝堂皇入宫,设宴共饮,言笑酬酢。当然,这两个都非爱笑之人,尤其是那凌霄女帝,何时何地,都是面覆寒霜。估计多是陪席者蓄意讨好,想要逗笑二人罢了。
酒过三巡,池厚德朝那女帝道:“多谢陛下出手相助,朕才安然回京”
凌霄帝自顾自端杯饮下一杯酒,冷冰冰掐断了他的话:“朕可不是有心多管你的闲事,只是有言在先,不希望你为着他事,耽搁了答应朕的那一桩。”
池厚德眼光一敛,带着一丝千年奇景般的隐约伏低做小之态,叹道:“朕既亲口答应了陛下,自然不好轻易食言。不过,眼下逆贼作乱,朕这看着家国危难在即,便是有心将陛下的事情当成首要,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惭愧!惭愧!”
凌霄帝闻言眉尖轻轻一蹙,一个冷冽眼风便扫了过去:“这有何难?你赶紧地寻人平乱,速战速决后立即去帮朕召请四圣,然后随朕走一趟就是了。至于朕,或者为着答谢于你,也不是完全不肯多管闲事。说吧,是要先去围剿流窜的造反兵马,还是,打算先拿了那鼓噪、领头之人?”
池厚德闻言,心中暗喜,然后扶着额头叹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朕自然是第一个想要那众贼之首的脑袋。只是,如今外头闹得这样厉害,倘若果真先除了她,未必不会适得其反。一干人等言词凿凿模样,若闻那丫头被朕诛杀了,只怕越发得了借口,行事更加无所顾忌。所以,她都闯进了朕的皇宫,朕也只是让人将她撵出了鹏城,然后围困在那太仓湖上,却并未下令即刻伏杀。可,若要自外头行事,如今谣言漫天,许多不明就里之人皆受那些贼子蛊惑,朕要不计死伤的悉数打杀,未免有失公允。可是,若要明辨忠奸,区分清楚以待又不是很容易,朕恐是,手脚受缚,投鼠忌器下行事,未免力有不逮。”
凌霄帝堂而皇之地付诸冷嘲一哼,道:“你既说事因流言而起,只管先平息了口舌之祸就是。哪里就有许多这也难,那也难的借口?你若是有心搪塞于朕,故意托辞,可也莫要怨我自毁前言,不再管你!”
池厚德自从做了皇帝后,实在还不曾受过这样的当面奚落,心中狠狠噎了一下。无奈,现下龙椅不稳,朝不保夕,这自动送上门来的助力,可谓老天眷顾,他实在不能不暂且忍下心气,逶迤几分。遂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对凌霄帝道:“陛下误会了!朕非是不将陛下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而还故意地寻找推诿借口,确是现实无奈。陛下方才说,朕这今日祸事乃是因流言而起,故而当先平息口舌祸由为上。只不知,却又要如何具体行事,陛下可否赐教一二?”
凌霄帝不屑地瞥他一眼,讥诮道:“要压下那些流言,你自己本身便是极好的说辞,何须还要我来赐教!”
池厚德赖她点拨,心思转了几转后觉出味来,恍悟中倒确实想到了主意。随即心情大悦,满面云散雨霁地向凌霄帝邀杯共饮。
鬼眉尚不知熙阳帝又琢磨出了什么阴损主意,又将会带给自己多大麻烦,只见蓝翎回来潜入碧云洲上,并带来了姜桐等人的消息,心下也算安慰。虽然眼下受困,却也并不曾立刻就拼个你死我活,不免有暇沉下心来思考当日闯宫所遇的异常因由。
想起荣亲王乃是帝后设计,险些做了替罪之身,又想起池老五封地所在的川西道兵马,不独整装远道而来,还纠合了两河屯兵悄然无声地现身京师,自是提前得了消息。随即便想到,且不管那日宫中还有些什么人助那厚德老贼,只他逃遁得如此“时机巧合”,也必是因人将举事时辰泄密给了那五皇子,然后转于帝后知悉。这才让他们有所准备,并且还反过来做戏给自己瞧。真个叫人好不窝火!
想到了池家老五,便又想起一节。
帝后外逃、太子不在,何人能够瞬息之间左右城中卫戍,时机恰当地下令封城?便是左右卫的大将军,怕也不能同时调遣京师城门各处,听令于他一人。若要同僚配合,没有诸如军令等物,恐也不能如此好说话。而且,自己手下那些暗桩为何不曾及时递来消息?不独放跑了熙阳帝出城,连对方兵临城下也不回报,令得城中举事者耳目受阻,吃下如此大亏?如此,必是都同那泄密之人不无关系。但那泄密之人,同时做到左右敌我行事,令得城门处彼此手下均对其忌惮,凭的又是什么?
原先自然是有些想不通,此刻,想起那池家老五,便也理出了头绪。
熙阳帝既然提前获悉内情,自然可以在外逃之前,预先安排诸卫何时何机开阖城门,方便围剿。但是,莫说熙阳帝其人素来疑心病重,今时今日更怕那诸卫令箭在手,一朝意外脱控,反致自己受噬。便是他果真留下手谕于人行事,又如何避过八门耳目?而自己身边,能够传令挟制城门暗桩,又要位高权重得足矣瞬间左右京城各处城门,且还背叛自己,这样的人,她还真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