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在城外小道露头,却见郑翘楚亲自带了人马从林中闪身而出,方知自己中了埋伏。
“兀那鼠辈,哪里逃!”
一声断喝,吓得那刺史大人连忙调拨马头,逃返来路。
郑翘楚一边不急不慌地轻骑相追,一边高声喊道:“熙阳基业,本是景飒带领老夫等人打下,那厚德偷儿不过是坐享其成。景飒高风亮节,自甘推让,我等改对他人屈膝称臣本也不以为憾,奈何厚德偷儿不惜君王之尊,不惜天赐厚福,做尽有违天道、丧灭人性之事,叫我等实在不耻!尔等若是良心不泯,速速归降,莫再为那偷儿徒做走狗,白丢了自家性命和清白!”
瑜怀刺史正忙着拍马逃命,哪里有暇听他说话?眼见很快咫尺池下,连忙急声喊门,见着城门微启,又破嗓喊道“关门!关门!”,然后也顾不得身侧相随相护之人,纵缰策马疾奔,朝着那罅隙挤挤入城。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伴着郑翘楚一声惊雷长呼,一支羽箭破风裂浪自那将阖的门缝追咬而入。
又过两日,郑翘楚带人再立城下,着人捧着几个盖了红布的乌漆托盘相随身侧,朝两旁一字排开。若非一干人戴盔披甲,身后骑射杀气腾腾,几乎让人以为登门送礼。众人站好后,郑翘楚一声令下,几人齐刷刷揭了木盘上的红布弃于地面。隐物一现,却是各用大号青瓷鱼盘装了的几颗散发凌乱、目眦欲裂的人头,狰狞可怖。甚至,盘上隐约还伴有红白之物。这是前方八门徒众使人送来的。
郑翘楚命人撩开死颅上的乱发,将五官人面示于守城之人,一面又让人高声报出死者姓名和官职。随即,朝城楼上的将士提气喊话:“莫要以为仗着这瑜怀府是重城要冲,尔等死守一方,就会坏了我等大计!瞧见没,便是老夫拖滞在此,这鹰犬走狗的脑袋,还是不乏人取。老夫昔日威名,大约还是有人知晓的,之所以和尔等僵持不下,不过是老夫手下留情,想容尔等有个晓以大义的机会!不用急,好好思量,老夫有的是时间。”说完,命人放下人头,绝尘回营。
有人不解其意,悄然相问。
郑翘楚道:“景家姑娘不欲屠戮天下,老夫总要给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再者,守城将士不过听命于人,若能收为己用,于前途战事可添助力。那瑜怀刺史弃众私逃,不日便会传至军中,何愁没有人幡然觉悟?哼!如今周围清障,孤城苦守,便是地大物博、城郭坚壁又如何?这瑜怀府——,彼气衰矣!”
果然不出所料。
那瑜怀刺史险避大凶,惊魂稍定后,唤来幕僚商议对策,以图消解困境。幕僚知其心性,又兼实情本是孤立无援,便以题进言,劝其坚守。那人说,城中粮草丰足,那义军本是游勇,此逢春耕在即,无处收粮之际,莫若凭借坚壁死守,待那贼人粮尽计穷,必会遁走。刺史以为得计,欣然为令。
军中恰有人思虑相对,认为缺少外援补给,城中粮草终有虚耗殆尽之时,不如乘着兵强马壮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城去。此言自是未被采纳,惹起不满。稍后,刺史私逃一事曝露,激起群愤,更有人发现了被其隐匿的《告帝罪书》,轩然大波顿起。那在刺史出逃之时,恰还出城应战的将士闻听被弃,首先发难,纠集扑杀,一枪挑破了刺史胸膛。
三日后,瑜怀别驾率众开门相迎,以刺史头颅并印信等物为礼,恭请郑翘楚大军入城。
再说那逃走的大都护。
一路疲于奔命,从干山道奔入木槿道后,却见着木槿道也是各地祸乱。惶惶之下,换衣改装,躲入乡野。在乡下躲了两日,又思红尘,又惧战乱,频频着令属下打探消息。那收容他的农家见状,笑曰,大军未到,眼前不过小打小闹,不足畏惧。言及焦彝城中尚且安然,指路便其前往,又吩咐自家儿子驾车相送。那位大都护惊若寒蝉地在农户儿子掩护下,一路躲躲闪闪地到了焦彝城,果见不曾大乱。欲要自行,那农户儿子却言,大老爷看着模样不似庄户人家,大约出于富贵之门,莫若直接找焦彝府的官爷相护妥当。大都护不疑有他,随他驱车直奔府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就在迈进府衙的那一刻,终于赔给了为他浴血奋战的下属。
就在徐双成收服谷阳道东南段,郑翘楚奔赴赵家堡两下兵马相汇之时,焦彝府也应时揭竿而起。焦彝城本是八门最初起家的据点之一,徒众甚多。彼时,众人不过各操各业,忙于生计,只要无人欺辱,轻易并不与官家为难。可说山水未显,锋芒不露。如今,既然举事起义,众人自然不再忍做乖顺羔羊,立刻遵从门主密令,刀剑出鞘。又有老铁置下的重兵,虽是民众盲流之类,有了司马狴野和阿木的调教,比前不可同日而语。焦彝城犹如被人探囊取物,很快易主。州府也尽在掌握。
焦彝战事了,阿木便提议离开。
司马狴野以为他挂心鬼眉,急着回京,便道:“后头大军还不曾前来汇合,等几日再走不迟。”
阿木却摇头:“不行!我见花花找人买船,他肯定是去了洛川。没人帮忙,他要出麻烦的!”言中所及乃指姜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