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帝闻言,不曾细察鬼眉眼珠乱转,精光暗透,只跟着大叹不已,随即渐渐面露凄惶。
鬼眉见状,安慰道:“你也莫要以为是你祖上弄错了意思,以讹传讹。当日情形,圣帝虽有心复国,然在困顿难解之下,当然是以保命为要。他自己尚且不肯坦言训告,为的也就是担心众人一时义愤,冲动之下反做无谓牺牲。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得性命、血脉,大业才能有力图谋。咱们如今得以窥见内情,也算可以告慰先祖了。”
奉天帝深吸几口气,朝鬼眉肃然道:“圣主,所谓无知者无罪,过去之事,大家也无从追悔。但是,既然今日圣主解出了先帝真意,臣等如若不尊遗训,便是为不忠;圣主如若不尊遗训,便是为不孝。这不忠不孝之人,天理难容。”随即撩起袍脚,扯了司马狴野和皇后再次郑重跪地,道,“臣领白虎令司马护法一族,协同现任白虎令主,恭听圣主调遣!望圣主谨遵先帝训诏,力图大业,完成先帝遗志!愿我主永世昌明,千秋万岁!”
鬼眉眼见借兵之事有望,心中窃喜,生生忍着别扭,不躲不闪地受下了三人的叩头大礼。然后咳咳两声,摆足了君主架势,朝奉天帝道:“如今,可肯准我用兵了?”
奉天帝道:“既要图谋大业,臣自然没有理由反对圣主用兵。只是,圣主既要用兵,那就必须好好理个章程,既是为大业故,也是为圣主安全故。还请圣主耐心稍等,容臣找了军中将帅,仔细商讨后拿出个细致的行事方案为是。”
鬼眉喜上眉梢,当即手一挥:“一口吃不出个胖子,一枪挑不下整个江山,先利用了眼下的事,图谋第一步再说。你且先将曾老将军请了来,我观他一门忠烈,必是个明理之人。便是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就是将圣天帝之事直言相告也无妨。”
奉天帝遂称诺领命,又吩咐皇后去安排传膳,便双双暂时告退。
鬼眉看着离去的背影,却在心中暗忖自语道:“我管你什么圣天大业!那几百年前的老祖宗,都不知轮回几次了。只要你们眼下肯借兵与我,能得让我先报了义父家的仇,解了我各处门人将来危机就成!人活一世,不过求个问心无愧,百年善终。义父一家受景氏所累,义父又有大恩于我,我若不能为他们昭雪沉冤,敛骨重埋,真个不孝至极。田家、冯家,乃至尚且不知到底几何的受牵连者,我若不为其清正声名,无视枉死的人命,真个不仁不善。一众门人虽受我恩惠,却也是一路相随、伴我苦中作乐的亲友,我若置他们于将来险境于不顾,便是无情无义。若是忘却仁善之德,甘为不孝不义,我也就真个枉自为人了,又何谈什么宏图大业的!”
鬼眉来奉天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借兵,所以,其他的事情压根儿上不了心。奉天帝瞧着她似乎处变不惊,觉得到底不愧是圣天后裔,自来便有睥睨天下之气。而鬼眉自己,对这忽然掉下来的所谓尊贵身份,其实感触并不太多。除了被白虎稍稍吓了一下,被奉天帝跪来跪去地不太舒坦,几乎就只当听了个故事。于她而言不过是,恰巧呢,别人一时兴起,将她编进了故事里,而她呐,为了达成自个儿的目的,便也勉为其难,顺水推舟的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
司马狴野可就没有那么波澜不惊了。自幼便是天家贵胄,虽是奉天帝并不过于溺爱,可到底帝后感情和睦,令他在成长过程中并不缺温情。所以相对而言,他在心理成长上,有幸不曾过多面对明争暗斗,落下什么阴影,几乎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差别。一个心理正常的孩子,忽然遇上这等超出常理之事,又是事先完全没有一点儿准备,呵呵呵,那反应,也就没法儿正常了。
先说白虎。事出反常,自然不可能不被这诡异之事惊着。再由白虎令牵出的种种,更是消化不及,如听天书。这便足够考验其心智了。
再说鬼眉。能和鬼眉相处融洽,一则是司马狴野本性爽朗,又早在军中历练,并无自视甚高之心,兼之曾为鬼眉所救所助,便极为自然地视为了朋友。可是这朋友忽然成了主子,他是反应不及的。倒也不是说,他见惯了别人给帝后下跪,称臣俯首,就万万见不得情状反之。虽是身为人子,不愿见爷娘折膝,却也正因为生在皇家,深知君臣之别,尚能不至过于反应强烈。倒是他自己,忽然地被拉着给鬼眉下跪,他的心里是怎么都不能不别扭的。不为别的,就为他潜意识里和鬼眉之间的情分,是该没有尊卑等等诸多限制的。以前是他之于她不曾见外,如今,自然也就不愿见她之于他反而失了平衡。
然后便是眼下。闻听什么圣天大业,又见父皇转身去传召曾老将军,说要举兵,他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为好。虽是常年在军中舞刀弄枪,兼之男儿血性,对征战之事未尝会有惧意。只是看看鬼眉再看看一旁打着瞌睡的白虎,他实在不能想象,之前为其担忧安危的朋友,忽然间成了号令天下之人,而他,则弃了常年相伴的烈马不用,骑着头看着吓人,但很可能半路上会跑去对鬼眉撒娇的巨虎为她摇旗冲锋,那场面,想想就滑稽得厉害。(未完待续。)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