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影冷哼一声,嗤讽道:“公子这是在暗示什么?哦,熙阳国的县主曾经帮着瀚宇国皇帝扫荡诸侯,恐是要惹熙阳陛下心生疑窦,眼不容沙了,是么?喝,笑话了!公子此番既是友好来使,想来瀚宇同熙阳之间,当是亲如兄弟的比邻之邦,这桩旧事,算起来还是无碍两国邦交、增进两国情谊之为,难道反要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不成?!除非——”
昭岚适时掐断话尾,别有意味的轻笑道:“熙阳皇帝是不是心性多疑,又会不会因了那事治下县主此等罪名,在下倒不敢武断。只是,我观此次国宴上,贵主对十一殿下似乎甚是爱重,恐是寄予厚望的。说起十一殿下嘛——,在下只是思量,这熙阳国能不能接受一个江湖女子为后为妃?便是皇室中人自己不介意,可不知臣子们会否介意?便是朝臣们不介意,这熙阳国的百姓——,可不知会不会介意一个血染纱衣的女子德昭天下?呵呵呵在下失言冒犯了,县主恕罪,恕罪!”
昭岚无赖笑道,口中声称失言,却又故做兀自思量状,继续以对方清晰可闻地音量嘀嘀咕咕,还摆出一副替古人担忧的模样叹惋道,“哎呀,如此说来,甚是不妙啊!不妙,不妙!倘若是保家卫国嘛,或许还稍稍好些,可是这帮着别邦扩充国土——,嗯,好似不太容易招人待见啊!”
丹影忍不住磨牙,蹙眉低喝道:“你究竟想要我帮什么忙?!能不能做,愿不愿做,还得再看的!”
昭岚优雅斜靠画舫栏杆,看了丹影一眼,略略收敛了姿态,切入正题道:“此回不过小事一桩,姑娘不必紧张。敢问,冯大人除了正职,可是还在兼修国史?”
丹影不愿再同他兜圈子,催促道:“冬日的湖风并不好吹,有话请直说!”
昭岚将炭盆往她脚下挪了挪:“在下闲时有一雅趣,喜欢这天下的奇闻异事。来了熙阳国后忽然想起,当年熙阳建国初时,也曾英雄辈出,闻听贵国皇上更是神勇无敌,故而在下有兴趣想要了解了解。只是,关于这一段开国史的传闻,坊间的书册版本零乱不一,在下便有阅览正史的念头。但这国史书册嘛,虽是将来也要传诸天下、留芳百世的,只眼下我一个外人,恐不方便借览。不知姑娘可否拜托令尊帮帮忙?若能与老先生讨论一二,那就更好了。”
丹影想了想,没有觉出其间能有什么猫腻,不欲同昭岚过分纠缠,便道:“待我回去问过父亲再行答复公子。”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县主了,在下先行多谢!”此行目的达成,昭岚顿时抚掌舒眉,施礼道谢。
丹影回去冯府后,找到冯良工提及此事,冯良工爽快回道,关涉行军布阵、国策谋略等机密的自然不能外泄,但开国史的列传并非不能示人,只是手稿不行,已然刻板刊印的卷册暂借阅览倒无大碍。于是,丹影便应下了,谁让她现下要顾及池凤卿这一头呢!不过,昭岚也被限制只能去冯府借读,不可外带。
昭岚便应允而往,在丹影始终不离左右,谨防他耍花招的戒备眼光下翻书阅卷,然后和冯大人相谈甚欢。他自然也在暗暗察言观色,几日后便对冯良工的为人品性有了基本了解。
这日,昭岚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摸出不知从何处所得的一本卷册,对比着冯良工书案上的问道:“冯大人,你瞧瞧这两处。这,到底是外头杜撰了,还是你这上头的有所疏漏?”
冯良工凑近翻看,两下对比,然后脸色一白。继而转身去翻其他卷册,竟然皆不见那个关键的字眼,不由满面惶惑。
昭岚察言观色,觉得他不是故意疏漏之人,便暗示问道:“冯大人可还记得早年的弘文馆学士田大人么?好似他当年也曾负责修撰过国史,可不知他的手稿上有没有。”
冯良工闻言蹙眉回忆,而后心内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直视昭岚。
昭岚起身离座,对着冯良工重重一礼,正色道:“在下同冯大人相谈几日,细观微处,知道冯大人乃是正直忠义之辈,当知,有心抹杀一段历史意味着什么。不瞒大人,在下近日叨扰,本为受人所托,来查一段真相不明的旧事,便是田大人当年之事。大人放心,在下并不愿连累大人,只想知道,田大人当年手稿上,是否有此一笔?”
冯良工跌坐椅子上,颤巍巍道:“不用看了,肯定不会漏了。若是此段由老夫编撰,也当不会漏了!田大人当年之事,必有冤屈啊!这景家,是我熙阳国开国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怎可被漏了,怎可被漏了!”
丹影在一旁忽见二人异常,先是不解,待听得那个“景”字,心内顿时咔嚓作响,犹如电闪雷鸣。扑身挤到案前,将二人方才所阅书卷一阵翻找,然后扒着昭岚的那本卷册,逐字逐句,泪如雨下。
她终于找着根了!
那二人见她忽然这般情状,双双诧异莫名。
冯良工心思兜转,想到李沧澜当日带着尚在襁褓的她,浑身是血的找他求助,此时便猜出了丹影身世几分,然后心痛不已地阖上双目。跟着,止不住老泪纵横。这里头,只怕还有事啊!
丹影将那不多的几行字来回咀嚼,直到喉头涌上甜腥之感,才收泪运气。然后心中升起满腹疑惑。想了想,转头对昭岚道:“你身边的那位田夫人,可是方才所说田大人的后人?带我去见她!这件事——,我插手了。”
昭岚带着丹影返回驿馆。一路上,两人皆是静默无语,面色沉凝。
见了田田,丹影不曾虚礼旁顾,直接开门见山道:“田夫人,你可否将当年的家事详述一遍与我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