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始终存着留有后路的心思,并不多余。
冬日无力的阳光照在朱雀大街的石板路面上,反射出薄薄的光晕,然后投在丹影身上,淡淡地令那火红的衣裳有些模糊起来。模糊的,不只是远处无意瞥过来的视线,还有那光晕中的人——她自己的心。
宗正寺一行,丹影心里又泛了嘀咕,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原先对李家案子存疑,多少有些感情用事,只因为李沧澜是自己义父的关系。但在听了凤家毁利器以避嫌,同李家撇清关系的事情后,心里却难免多了丝疑惑。
若说将督造军器类同拥兵自重,显然有些夸大,但是易地而处,面对皇权威慑,为了自保而避免瓜田李下,此举却也勉强可以理解。然而,令人疑惑的是,为什么凤家此举不是发生在熙阳帝起兵登上大位之初?那时候,战事已了,避免被动的鸟尽弓藏,及时主动地选择功成身退岂不更好?元和十一年,李家获罪。凤家在熙阳帝豋位十一年时才想起来要避讳?未免反应太过迟钝了些。
若是皆由李家而起,凤家原先和李家到底属于什么样的交情,需要这样特意撇清关系才能来证明自己,又这样不念旧情的跳出来特意撇清?这李家又究竟犯了什么事被判谋逆?起兵造反?所以督造军器的凤家才会想要避嫌?李家若是心存野望,那为何不在起兵推翻前朝时同熙阳帝争夺帝位,而是要在他登上大位,并且休养生息十一年后才动手?若非如此,又究竟做了如何严重的事,招来这谋逆罪名?
因为在伽蓝阁里见过那封批奏后,丹影还是有心要为景家的事寻个根底,想查出那杀了景家满门的前朝余孽究竟是何人,有没有伏法,故而便去查当时门下省的在任官员,想找出上奏那封折子的人。这一查,才发现朝中官员的更替波动还挺大。
所以,她心里隐隐在想,李家,究竟是真的因为李云海犯了大忌而遭连累?还是,遭人排挤中了圈套?甚或,就是因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帝王之心,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当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丹影又变得谨慎起来。假如李家谋逆之事名不副实,设计而使他家落得如此下场的人,不论是谁,都不好对付。所以她,一则要警醒会不会无意中同这人有了接触,需谨防自己不知不觉中泄了底;二来,倘若要为李家昭雪,便要具备足够的力量去抗衡。二者,都不能不有所准备。倘若,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需要对付,她权当是自我磨砺便是了。
但愿,这回依然是她想岔了。
天越发冷了,北风也一阵紧似一阵。丹影看着街上现出的冬日萧条有些茫然。冬天,对于爱折腾的人来说,真不是什么好季节。这冷冷清清的街道大概要到将过年时才会又起一番热闹。她本是计划远行的,却因池凤卿这么一档子事给打乱了。便是此刻重新上路,时间上却也不允许,说好要陪他一起过年的。
留下来,便是眼前这样,诸事不能由心,往哪个方向发展,又以什么样的速度发展,全都依不得她自己。做完了一点可做的事,便剩无聊。池凤卿和蓝翎眼下都不轻松,大概又在忙什么大祀了。再说,自己也不能总黏着他们在那拾遗府上混,毕竟这会儿是有爹有家的人了。要回冯家吧,那冯夫人的热情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还得担心被戳破了老底,惹来欺君之罪。去别处吧,可去的地方不少,愿意去的地方却不多,而且,人家好似也有些忙。
“惠县主!惠县主!丹影姑娘!”
丹影被人唤了几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叫自己。这什么县主的身份才得了来,还没习惯。又总觉得被封的是冯家女,该留着给那个秀秀。
四顾一望,才瞧见一个熟人走了过来。
“咦,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对丹影的招呼略显不满,嗔怪道:“不过才有一段时日未见,你怎的这样生份起来了?还是同往日一样,叫我名字吧。”
“你方才是怎么唤我的?还不是一样的生份!”丹影也笑着埋怨了一句。
此刻同丹影说话的是池固伦。丹影住进拾遗府时,几人没少一处喝酒。张义山当时对丹影存着心思,更是没事便怂恿着大家往拾遗府跑,后来瞧出些眉目,眼见实在插不进脚才淡去。说好公平竞争,可没说横刀夺爱,张义山到底也是君子。池凤卿的这几个兄弟,和丹影都不生疏。只因从揽镜台回来后少跑拾遗府,才有了时日没见。
池固伦笑道:“算我有错在先,罚酒赔罪如何?看你好似也正无事,不如寻个地方小酌几杯。”见丹影没有异议,一边将她引往马车,一边调侃道,“我见你在街上闲逛,也没个人跟着,实在不像个县主的样子。”
丹影笑着反问道:“县主该是什么样子?像那些官家小姐似的,到哪儿都前护后拥的?我可不喜欢。再说,这县主的帽子可是刚从天上掉下来,我还没习惯呢。”
池固伦又笑道:“你说的那些官家小姐,如今可不能拿来作比。她们不过仗着爹娘有些身份罢了,自己可没有被册封。”忽而又虚打了自己一下,道,“又说错话了。你有没有封号,可都不是她们能比的。皇后娘娘跟前与人较量都不曾输阵,自然不用前护后拥地来虚张声势。我这会儿才明白,有些人的尊贵,是骨子里带来的。而有些人,却是靠着奴才给架出来的,偏她还惯瞧不上那些立了功的奴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