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因为生母出身卑贱,故而为家人轻视。有心抬高自身地位,进而掌控高家,可谓用足了心计。明面上是顺从家人意愿,同日渐圣宠的池凤卿亲近,实际却另有其主。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料定了池凤卿不会接受高家示好,有心使家人受辱后同池凤卿反目成仇,从而拉拢去为他真正的主子效力。
那日尾随丹影和池凤卿,进入跃鳞铁铺的,便是与他素有来往的一个纨绔子弟。他这样的人,除了装傻充憨,是不会自己跳出来的。他的主子,自然更会藏匿甚深。
暂不提这二人。
其他一众,不表也罢。
总之,不论熙阳帝是不是如众人所想,他的确如同期望的那样,起了重视,亲自去了宗正寺审问池凤卿。到了宗正寺,熙阳帝并不曾立即提审池凤卿,而是先听宗正寺卿和大理寺卿呈报案情进展。
“......跃鳞铁铺的伙计本是对搜出的军器抵赖不认,那掌柜的外出归来,自动投案,却坦然承认了确有其物,说是伙计恐是惧怕官家,故而不敢承认。但他却并不承认私造军器一事,道,他是合法商户,并不敢做违法乱纪、大逆犯上之事。那些军器乃是残损旧物,有人命他回炉重冶,炼造其他器物。”
“嗯。”熙阳帝轻轻应了一声。他对此事兴趣并不浓厚,有没有他过问,大理寺总会问清楚的。况且,不过后院堆放的一丛枪矛,想要造反就凭这点东西,简直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更况他心里早已打底,有人意图针对、甚至构陷小十一,内中必有隐情。
大理寺卿见状继续道:“铁铺受托处并非十一殿下,乃是少府监。微臣已依法传令少府监相关人等问讯对质,确有此事。掌冶署呈交了相关文书、契约,谓,那些搜出的军器乃各处淘汰下来的残损之械,委托铁铺打造的也非上用之物,而是一般署衙的常用之器。因各军器监近日成批更换旧物,铸造任务繁重,故而托到了少府监。掌冶署命下一心于军器之事上头,故而将常用之物打造之事外放,交予了这家铁铺。”
熙阳帝见他说的认真仔细,终于给了些面子,多吐了几个字:“不论是不是同十一殿下相关,案子既交到了你跟前,你可尽责查问清楚了?”
大理寺卿道:“回皇上,微臣不敢懈怠惫懒、玩忽职守。微臣查对了掌冶署和铁铺两处的文书,确实为一式二份的正副文本。寻查少府监录事旧档,当日也确有此事在录。再取了掌冶署命其打造器物的图谱,并校验铁铺已经出炉的部分成品,也果然不差。微臣以为,少府监掌冶署此举虽有不妥之处,但也实为专心于军器更替之事,乃受形势所迫。况,掌冶署也派驻了人手前往督造,并不能使残损旧械流于市井,更不能容那铁铺私自打造违例之器。虽有失妥当,欠缺考虑,但也情有可原。望皇上圣裁!”
“朕明白了,你先暂退一旁。”熙阳帝朝他抬抬手,又对宗正寺卿问道,“你这边问得如何?小十一可有何说辞?”
池家虽然血脉不盛,但是尚有几房亲眷,也有几位族老健在。只是,熙阳帝并不同族人相亲,故而这管着皇家宗室的差事宁愿交给了外人,也不曾放到本家手中。
宗正寺卿正在一旁恭谨聆讯,见问,当即也仔细呈报于上:“回皇上,微臣也依法问讯了十一殿下。十一殿下坦言承认,确去过那家铁铺,但也只是偶然闲逛所至,并无勾连祸乱之举,更无谋逆犯上之心。那柄匕,正是当日闲逛偶至,在那铁铺所得。至于佩其上殿,殿下道,因为此物未曾开刃,算不得利器,故而殿下见其精巧,一时欢喜之下便替了小刀、砺石,权作饰物随身。”
熙阳帝这才将半阖的双目睁开,将两道寒光射于大理寺卿,沉声道:“此事,你可有细查?”
大理寺卿被他眼光所慑,吓了一跳,当即跪地叩告罪:“皇上恕罪,是微臣失职!微臣本不知此物也同那家铁铺罪责相关,故而有失,请容微臣下去再行详查。”脑子一转,又伏地回道,“禀皇上,微臣得知皇上亲问此案,恐有需要,已将一干人等羁押在外,以供随时传讯。不如传了那铁铺掌柜门外回话,可允?”
“传!”
——
熙阳帝坐堂宗正寺时,丹影正同蓝翎争执。
“你做什么非得自己往里搅和?那池凤卿脑子有病,不肯随我们走也就罢了,你也被传染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该打点的也打点了,你还凑什么热闹?!”蓝翎满脸不悦道。
丹影拨拨他拉扯的手,道:“那匕既然到了皇帝跟前,我也正好借机试探试探。若是果然有恙,说不得我爹那一家也是冤死的。我若能帮他一家平反,也可告慰他在天之灵。”
“浑话!你爹对你有恩,你自然该记着。但他那一家犯的是谋逆大罪!况,且不论案情未必有差,只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一无所知地怎么去翻案?冒冒失失地往里闯,岂不被当成了漏网之鱼,逮个正着?!不行,我绝不能再纵容此举!”
“翎哥哥!”
蓝翎眉头紧蹙撇过头去,对这软糯之声不予理睬。心道,这回就算只喊一个字也不成。
“翎哥哥,我又不是傻子,哪能不打自招,上去就道出我爹来?我只想看看,我爹的遗物会不会引出什么隐情来,又不会傻到上前就一口咬定和谁谁有瓜葛。倘若有人对这匕存了过分心思,倒说不得当年之事是别有内情的。否则,还不是和凤卿一样,只当它是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