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遂笑语称诺。
敷衍着几家命妇贵女听人阿谀赞了几句,池凤卿滞后几步等上丹影,悄声戏语道:“那日得了你这柄匕首时,便想着‘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可惜每每好心总是被拒。今儿所幸不再负了,你才赠了我‘锦绣段’,我可就‘报之青玉案’了。”
丹影佯作不解,笑问道:“我何时赠你什么锦绣段了?你又何时报我了?”
“咦?那你方才吟诗时,为何看我?”池凤卿眨眨眼睛,又道,“我方才那《青玉案》可是念给你听的。不然,你可得回赠我。”
丹影见他故作正经的戏谑模样,也故作正色恍悟道:“呀!原来有人当那‘么凤’是说他么?这可怎么是好!岂不是以后要唤他小凤儿?”
不料池凤卿没有半点儿异议,凑上前亲昵柔语道:“以后你就这么叫我,比唤我名字还好听。”
“可这么凤海鸟又名倒挂子,最好倒挂其身于百花枝上的。”
“我就只挂你这一枝。”
“无赖!”
高思琦和裴小婉各自冷眼偷瞟,见他二人打情骂俏模样,又是一个咬碎了银牙,一个跺疼了脚底。
ps:丹影咏梅乃东坡作《西江月》
案上摊开的文书许久也未多添一字。毛笔从山架上滚落下来,从案上沿着高高矮矮的书卷滚落到地上,然后滴溜溜打了几个转,停住,一路却未沾染墨迹。砚台中也早已干涸。支窗的木塞未曾卡好,窗扇随风吱呀吱呀地轻摇,和着书页沙沙自动,窃笑偷乐。
一切无人理会。
池凤卿坐进书房已有一个多时辰,除了刚开始批阅了几篇文牒,余下的时间便如泥胎木塑般呆坐着。手上捧着那柄不肯离身的匕首,脸上挂着唐彪有时日未见的——傻笑。这要怪丹影送东西送的不是时候。若是晚上入睡前送来,倒是能助池凤卿做个好梦,一觉到天亮。此刻——,便是这样的后果。其实送来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事,不过是之前答应好的一条绦络,手工甚至比池凤卿自己编织的那条还不如。
正神游天外之际,眼中折射出心底的那个人影,池凤卿立刻眸光增亮几分,朝房外迎去。
“那绦络,她们有没有给你送来?”丹影想着自己的手艺,实在有些羞赧,“大概太不入眼了,我没好意思亲自给你送过来。”
池凤卿指指匕首上新换的披挂,满脸愉悦之色:“我倒是怎么瞧着都很入眼,倘若你肯自己送了来,我定然更喜欢。”
“你不嫌弃便好。”
池凤卿忽然看见她手上提着的包裹,笑意盈盈道:“怎么,不会是又打了一堆,然后送来给我挑的吧。”
“想得美!光那一条就花了我老半天的功夫,我哪里还有本事打上许多条给你挑?”丹影轻啐道,“这里头是我的换洗衣裳。”
池凤卿闻言脸色蓦地一沉,问道:“你要走?不是一切都已过去了么,你为何还要走?我又不曾逼问你什么,也不曾怪过你一句,你怎的还是要走?”
“别急,别急!”丹影安抚地拍拍他,笑道,“你不是素以淡若云烟之态示人的么?怎的这么没有定力。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得出去一趟。”
池凤卿不悦道:“还不一样,你就是要离开这拾遗府!”
“我只是有些未了的事要出去一趟,办完了就回。”
“借口!”
“真的!那,现在将近年关,你也忙着,我也乘机出去办我的事。回头刚好赶着一起过年,好不好?”
“不好!”
“那我就等过完了年再出去。到时候,春暖花开的,说不定我一路赏景观花忘了时辰,等办完了事,少说也过了个月,入了夏。一边是一个多月后赶回来过年,一边是过完年出去,半年回来。两个,你选。”
池凤卿一把扯过她的包裹,堵着气道:“我一个也不选!”
丹影见他起了孩子脾气,凑上去调笑道:“小凤儿!”
池凤卿果然无力抗拒这糯糯的嗓音,并那蜜一样的笑容,软了声音道:“你唤小凤儿也没用。说不让你走,就不让你走!”
“唉!”丹影叹了一声,道,“凤卿,我有一个很深的心结未解。原以为,在这心结未解之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成为我的羁绊。便是上心,也只能占据那感动、感激的一角,不能动摇这根本。遇上你,我却私下里早已动摇了好几回。如今,我要赶快解了这心结的目的,也是想着能够再无忧虑地同你在一起。”
池凤卿闻言动容,收敛了孩子气,怜惜道:“你的心结能不能说与我知?或者,有我帮忙,事情能够快些了结。”
丹影摇头:“有些事,我对爹发过誓,不可以轻易出口。有些事,我对自己发过誓,不假他人之手。便是你并不算他人,我还是想自己去了结。”
池凤卿移开视线,举目遥望园中,叹道:“从祈望山上回来,我便觉得你有些异样,病后那几日,更是觉得你似要离我而去。我并不怕知道什么难以承受的,只是害怕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无端地就失了你的踪迹。线匝在手,便是再多的结,一个一个地去解,总有解完的那一天。可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无踪,又要到哪里去寻?”
为他的惆怅之色所染,丹影心里也无端地起了一抹伤感,低语道:“我相信,你所经历过的失去并没有我多,所以,我比你更惧怕失去。这也是,之前我明明感受到了你的真心付出,却迟迟不敢面对,不敢接受的原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