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是因为婉儿才烦心的!”裴云载脸色蓦地一沉,恼声打断了她的欣然欢喜,“你做母亲的该当多多管教才是。一个女儿家,琴棋书画勉强,女红针黹一窍不通,整日里尽会拐着心思的胡闹!以后少让她出门,更不许她去招惹十一殿下!”
“老爷说的是,妾身自当多多管教婉儿。”裴夫人见他生恼,收了喜色恭敬应道,停了片刻,又不甚甘愿地低语道,“其实,老爷也无需杞人忧天,看低了咱们婉儿。婉儿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若是十一殿下也对婉儿有意,未必不是一桩美事。以你我两家的家族财势,再以婉儿的品貌,加上老爷你的功绩,这太子妃,乃至将来”
裴云载见她不明其中关窍,不待她说完便又下意识气恼低喝道:“做你的春秋大梦!”似觉自己口气有些过,缓了缓,叹道,“夫人糊涂啊!便是一切无甚差错,皆如了你的意,就婉儿那脾性,她能统领一宫?怕是容身都难!更莫说母仪天下了!”
裴夫人闻言没了声音,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
胡闹拾遗府的事情,她没太过放在心上。并非大度包容丹影,只是觉得一介民女不值得计较。十一殿下虽未及冠,也不算小了,身边有个把女子,太正常不过了。以婉儿的出身,去同一个将来或许连个名份也混不上的女子争风吃醋,才是有**份。若是二人有缘,婉儿必是他拾遗府的后宅之主,到时候,她人的去留,还不是但凭女儿的一句话?犯不着现在去大动干戈。
但是,倘若十一殿下前途有望,便只是封王,那他身边就不将再是些没有根基的女子。要是再更进一步,必是要惹得同自家地位相当者挣破头的。婉儿便是能得十一殿下上心,胜了众人,享尽宠爱,却也不能阻止他身旁不添她人。到时候,或为殿下怜爱之心,或为各家权势稳固,少不得以争宠之名明争暗斗。以婉儿的心性,她又岂会识得那些内宅争斗的阴谋诡计?委实有些凶险。
裴云载见她神思不语,劝慰道:“夫人莫要多想了。其实,依着你我两家的境况,婉儿根本没有必要去嫁给皇子、皇孙的受罪。莫若找个门当户对、一心相待的人,安安逸逸做个体面自在的夫人,混个诰命也就足够此生享用了。就如你我这般,有何不好?”
裴夫人不曾接口,心中辗转来去又说服自己打消顾虑,暗忖道,往后乘着闲暇多给女儿讲讲内宅之事,也让她一同学着掌家。有些人情世故的关节,她摸上数回也就能明白人心几分,开了窍了。陪嫁时,再挑几个贴心机敏的人给她从旁护着,再者,这娘家总也有几分威慑力令人心生顾忌,自己再时不时借着探视往来时时点拨一二,倒也犯不着想得太过吓人。
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无论如何总比不过皇家体面。且,婉儿嫁人,娘家自是她的倚靠,倘若当真十一殿下前途无量,岂非又因了姻亲给她母族再添权势便利,更上层楼?无论谁在大位,总还是要仰仗可以信赖的势力来用的。凭着裴家、自己娘家,以及婉儿与十一殿下往日的情分,他若要为谋算将来寻找倚靠,舍我其谁?遂仍存不甘地嘀咕道:“族中长辈可也说过婉儿”
“那些个老糊涂的话你也信得?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去算算自家儿孙的前途!”裴云载面泛薄怒,又按捺性子细语解释其中缘故给她听,“夫人啊,你所能想到的还只是些内宅是非,这前头的可更艰险着。皇上便是下诏封了十一殿下,他能不能撑到即位却还另有一说。不说别的,皇后死了一个儿子,剩下的这个岂肯谦让?还有那三殿下、八殿下等等,都是些个什么人物?古来为了皇位,父子相争、手足相残的事情还少么?这掺和进大位之争,能有几个得了好的?!”
裴夫人闻言这才倒抽凉气,抚胸低呼道:“是我糊涂了!真正惹得老爷烦心的便是这个吧?老爷是担心裴家被皇家争斗殃及池鱼?”想想又道,“若是有人刻意拉拢老爷做什么勾当,老爷不去理睬就是了。”
裴云载再度叹气:“若是圣意明确,我自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维护圣意,怕只怕并非那么简单呐!”
裴夫人闻言又犯了糊涂,追问道:“这又怎么说?”
裴云载同她打了个眼色,等她会意后蹑手蹑脚地瞧了门前、窗外折返,这才低语道:“我最担心的是,只怕此事是皇上有意设局!”
“啊?”裴夫人讶异惊呼,忙又捂了自己的嘴,问道,“何以见得?又为了什么?”
“十一殿下才名在外不错,可都是琴棋书画的风雅之事为多。论文章,也常有佳作,却甚少涉及国策论武艺,剑术非常,却从未到军中历练过,他本人也甚少谈及用兵之道论功绩,圣上所交付的差事常常做得无功无过,甚少有额外建树再论圣意,何时有过什么荣耀非常的褒奖不曾?”
裴夫人想了想,点头附会:“常听人议论其他几位王爷,总是说谁谁谁又建功立业了什么的,提及他的事情,却是的确少有朝中之事涉及。”不由对先前所想又有了疑虑,觉得皇上对十一殿下未必就是寄予了厚望。
她正明白了一二分,不料裴云载却又话锋一转:“但是,凡事都能做得无功无过,滴水不漏,却也非常人能耐啊!说不准,皇上迟迟未决,也是有冷眼旁观之意。否则,直接封王便是,何至于一直拖拉着,到如今还要大费周章。”
裴夫人顿时又跌云雾,彻底糊涂了,急切追问道:“那,到底是还是非呀?”
“似是而非!”裴云载撂出一句欠揍之语,然后又将声音压低几分,几乎耳语般对妻子嘀咕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