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心疼,有人酸涩,有人恼,都是为的个心中惦念,放不下。而被人惦记着的鬼眉,却正餐风饮露,过得提心吊胆,忙得不亦乐乎。这日五更天的时候,她便如同一只壁虎,吸在了一辆马车底部混进了皇城。
喝了大半夜的露水,一早上还得空着肚子在马车下饮风吃尘,然后被丢进了马厩。乘人不备滚进草料堆里,忍受着马粪马尿的臊臭,还有草料发酵的**味道。藏身时还得和马儿们搞好关系,拜托它们不要嘶鸣乱叫,泄了自己的行迹。多亏了平日和恢恢处得不错,学了几手哄人,嗯,不,哄它这四蹄儿亲戚的能耐。一并还要防着些冷枪暗箭。
这会儿,从草料堆里爬出来,拍掉身上的草屑,摸摸完好的手脚,不由暗自庆幸,不曾叫那喂马的家伙叉着肚子。又暗自得意,幸而知道提前摸清楚这马车的主人今日不会直接进宫,否则,别说草料叉子,只怕刀枪剑戟的当场就要魂断宫门前,还得连累了这车主人。
宫门可比这皇城城门更不好混。
捂着鼻子躲在暗处,偷眼瞧着远处的巡逻卫队、偶尔来往的官吏,掐算着自己挪移地方的鼓点儿。嗐,大白天的来做贼真不适应!不过这皇城里的百僚廨署,夜晚也有当值的,不比白天更好行事。至少,白天各处因了事务来往走动的人多,一时被发现了,还能借着这身文吏衣裳蒙混一二。各处无名小吏的衣裳应该差不多吧?否则,那可要了亲命了。
静候良机许久,捡了个四周无人的空当儿,鬼眉立刻拔地而起。害怕卫尉里有那听风辨异的高手,不敢翻飞腾挪,一路飞奔。虽只徒步行走,藏在衣袍下的脚却变换如轮,迅速地出了太仆寺地界。一边埋头移步如影,一边埋怨嘀咕,这皇帝老子太爱显摆,不过一个养马停车的地儿,还弄个正经府衙,养这么些官吏。听说这太仆寺的头儿是从三品的官阶,亲娘,还算是个朝廷大官,比猴子那弼马温可强多了!
鬼眉前脚刚刚离开,池凤卿的车夫便从典厩署出来了。同个小吏一边走一边说话:“小哥儿,麻烦您给仔细瞧瞧。害怕耽搁殿下上朝,路上没敢停车检查。也不知是马儿病了,还是车子有恙,总觉得今儿个行得不那么畅快。劳动小哥儿受累了。”
小吏回道:“大人客气了。咱们干的可不就是这差事么?哪里还用您来请,只管知会一声也就是了。”又问,“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因由,得花费多少时间侍弄。要不要先给殿下另备了车马?免得到时候耽搁了主子的行程。”
“那倒不必麻烦。殿下今儿个事多,下了朝还得走几处地方,恐怕晌午饭都不得回去用。您不用着急,弄稳妥了为是。”
二人客气着往马厩去,鬼眉此时已混到了太常寺外围,有太乐、鼓吹二署,这里动静较大,不容易被发现。要去的地方不难找,但是得迂回前行。有些地方是必须绕开的。比如,安上、含光二门,一左一右,左宗庙、右社稷,绝对不能不辨方向,误闯去那儿找死。还有国子监也必须绕开。虽然那里动静也大,但都是人声,人太多的地方,自然不能自投罗网。
越过太常寺,寻了个地方猫着,鬼眉翻出自己画的草图琢磨,又看看隐约的人头。白天真是也有白天的好处。卫尉日夜巡查路线和警惕性有所不同,谁也没料到她会胆大妄为地捡着光天化日往人堆里跑。而这文臣不比武将,自然听不出她的动静。倒是夜深人静时候,呼吸重些都能招来麻烦。
将图纸揣好,瞅准空隙再次换位。
好不容易混到刑部地界,正要飞身廊下,却见两个抱着卷宗的小史忽然现身。鬼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卸下暗劲,硬着头皮迎面而上,面无表情道:“大人传话,那案子不能再拖了,上头等着复命,快着些!”然后,不管二人满头雾水,转身就走。
那两人互相看看,疑惑道:“哪位大人派来的?说的是哪桩案子?”待到回过神来追出门去,哪里还能看见鬼眉的人影。
其中一人想想,恍悟道:“他说上头等着复命,还能有多少上头?左不过是最紧要的那几桩,无非是圣上有闻,王爷关注的。回头翻翻哪件案子最棘手,让大人们最头疼的,就告诉侍郎大人问问下头的寺丞大人,说是上头来催着了。”
“嗯,你想的不错。”
小史心定,鬼眉却是躲在暗处直冒虚汗。
亲娘哎,这都到了西天了,还要弄个一难。你说这熙阳国怎么也不学学那瀚宇的做派?那些个成年旧账的东西,也算是当时的大事儿,怎么就没人想着编撰个野史稗抄的搁到别处去?万一哪个值夜的打瞌睡,一不小心碰翻了火烛,将这儿一把火烧了,也不至于让所有往事都灰飞烟灭啊!瞧人家昭岚公子多好,连别国的是是非非都撰了书稿了。藏的地儿也好!又不是国事正史,往那行宫的藏书阁里一放,她找起来多方便?要不是在他那望江阁上不曾找到自己要查的一段,何至于再提心吊胆地跑来这儿受罪?!
挨到官员们都去吃饭了,鬼眉闪身溜进归档室,赶紧查找自己想要的卷宗。翻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不甘心下,干脆抱了几卷躲去了房梁上藏着。
“我出生那年是熙阳国元和七年,元和七年,元和七年......嗯?按说那样大的事情不会不了了之,官府若要查办,怎的这卷宗里却毫无线索?李云海是元和十一年越狱的逃犯,怎么也没有记录?”鬼眉泛着嘀咕将这两年的卷宗翻了个遍,却是毫无头绪。自己在意的那些字眼,半个也未钻入眼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