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要是不想留的,干掉就是,干什么还千辛万苦带回清荫阁?你以为清荫阁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我不过是看他救了你,还照顾你那么久,你又死活不肯走,我才想着带上,你要是说不想的话,那我不带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别啊,叔叔,你让哥哥自生自灭啊,你让他去文州,那就死定了!”
“你不用担心,陵游前辈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会带着我去的,不然你说他这么厉害,直接带走你,我不也什么办法都没有么?再说了,我请了那么多大夫,还让老王爷叫了那么多都城的大夫,都没有治好你,我把你留在身边也没用,还不如让陵游前辈带走,他要是说不带我,你现在早就在会清荫阁的路上了,哪里能在这里说话呢?”
“哥哥,那你去了清荫阁,姐姐呢?南星呢?他们要怎么办?”
“无碍,我去清荫阁,他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这样才是正常的,若是我们突然全部消失,只怕我们走不出这个小镇,就会被抓住了。再说了,我虽然说待在清荫阁,但是那些该做的,还是不会落下的,到时候,我还方便下山帮他们做点事情呢。”
“那既然你下定决心了,你就出去吧,我再给他推一次内力,好的快一点我们上路也快一点。”
想到这个,再想到当日白兰所说的话,心中更是乱,到底要不要和京墨说呢。
“怎么了?这不是还没走,为什么这么伤感?”
“你不懂,师傅,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轻松,清荫阁,很多事情,他还是无能为力的。偌大一个天青山,他也不过是在这些弟子打招呼的时候,才真正是这个阁主。这些日子,我仔细想来,当初,陵游为了护住繁缕,到底付出了多少,我们都不得而知。京墨说,繁缕对陵游是特别的,说的也就是这些。”
“凤咏,你要知道,每个人人生中,总有这么个特别人的存在,比如说,同样是跟从的人,正初与南星他们,就不一样,但是正初和小齐,又不一样,这些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很多东西不是表面的亲近就是真的亲近的,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陵游与繁缕的关系,并不是真的那么亲近吗?可是我明明看到,繁缕对他,确实是不同的。”
“你还是不懂么?我的意思是说,姑父和师傅,就像是一对夫妻,因为夫妻是没有血缘的亲人,在一起就是一个人,分开则形同陌路,甚至老死不相往来有之。而他们也是,虽然看起来亲密无间,但是其实一旦分开,就什么都不是了。很多时候,他们不过是因为都在为清荫阁办事,才会让人有那种感觉的。虽然表面上,姑父对师傅,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但是你仔细想想,姑父对师傅,真的超越了亲情么?并没有。至少在姑姑的事情上,他们就不是那么亲密无间,互相理解,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姑姑的事情,其实师傅心中根本就觉得是不对的,师傅和正初是一个想法的,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可是姑父不这么认为。但是事实呢?其实师傅早就知道,姑父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但是却放任姑父这么多年这样做了,这说明什么呢?你要知道,别说是你,就算是正初,他要用心尖血炼丹,我都会拼死反对的,可是师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反对一下,也就拉倒了,不然,姑父不会变成那样,不是么?但是你如果说他们俩关系疏离,倒也不对,师傅放任姑父随意用天材地宝,甚至不惜放下清荫阁的事物,满天下去寻正初回来,这又说明,他们俩关系也不是那么远。但是归根结底,师傅很大部分,是因为清荫阁,因为师兄弟情分,而不是因为他们俩关系好,你明白吗?”
这么说吧,其实师傅毕生最大的追求,是振兴清荫阁,而不是其他。姑父对他,不过是其中必经的风景罢了,不是那么重要,但也不是那么不重要。说实话,姑父对他而言,不过是比其他师兄弟关系更加亲密,并且大家都为了清荫阁好而已。如果换成别的关系好的师兄弟,师傅也会这么做的。”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不是我怎么会这么认为,而是事实就是如此。真的在乎一个人,是会想要他好的,不会放任他这样越来越差,不去干涉的。不要说什么干涉了无用,姑父这些年,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他不过是随便反对了一下,并没有做那些事情,如果是我,直接停了天材地宝,这样,姑姑很快便会下葬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师傅也想看看,起死回生是不是真的存在,才让繁缕前辈试验的?你是想说,师傅拿白夫人当试验品?”
“难道不是么?师傅根本不在乎,这些邪门的方子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从未想过,心尖血炼丹对姑父身体的影响,他只想到自己,想到清荫阁,想到清荫阁如果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发扬光大,巩固清荫阁在这个行业的地位,所以他才会这样放任不管。他的反对,不过是害怕大家说他冷漠无情所做的表面文章罢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想的?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这些事情,我从未……我……我不觉得师傅是这样的人……他明明……不可能啊……他对正初,一直都视如己出啊……怎么可能呢……”
“呵,视如己出?视如己出的人,会眼睁睁看着正初受伤再让人出手相助吗?如果我没猜错,正初刚刚受伤不久,他就出现了吧?他到底是在做给大家看呢,还是想要救正初呢?如果想要给正初一个教训,可以在还没加害正初的时候,就出手相救,正初这么聪明的孩子,会不明白这些么?这么说话,还真让人不理解呢。”
“你这么说……倒是有些诛心了……”
“你自己想想吧,正初和我们回来之后,师傅和正初的情况,你就明白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弄得好像我有意在抹黑师傅一样。”
再想到白苏的事情……
“干什么干什么?大清早在这吵什么?如果不是都去参加弟子晨会,你们想想现在这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一定要这样?父子一场,本来就是缘分,何必弄得这样呢?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至于这样,大喊大叫的吗?”
“他从来不管我怎么想的!叔叔你说,母亲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没救了!”
“这……从我这么多年所学来看,是。”
“那你告诉我,这些年,我这个所谓的父亲,是不是在为了自己的私欲,强留着母亲,强行炼丹乞求起死回生,浪费清荫阁的天材地宝,就为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正初,你不要这样大喊大叫的,繁缕前辈做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救人吗?你不要这么激动嘛。”
“救人?把母亲解冻然后喂食丹药强行运气,不行了再冻起来,母亲都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你们都说,姐姐和母亲一模一样,我硬生生是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来那个被折腾到不正常的东西是我美貌的母亲!你们没见过吧!你们去看看啊!”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吗?这样对待自己的爱人?可怜我母亲啊!活着时候跟着你受苦,死了因为你受苦,你还所谓的救她?你翻遍医学典籍,你可曾想到一个救她的方法?你没有,你根本不是在救人,你是拿来做实验!你来试验你发现的所有丹方!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那不是为了救她吗!我夜以继日,翻遍医书!我就是为了寻找让她起死回生的方法!难道我错了嘛?难道我错了嘛!”
“你当然错了,你大错特错!你有没有想过,母亲是否愿意呢?”
“我……我不知道,她死了!她死了!我学医多年!救过无数人!我救不了她!我就是救不了她!”
“放过母亲吧,也放过我,我已经不想看着母亲再被这样折腾了。唉,还有,文州我还是会去,你让不让,我都会去,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需要自己解决。”
“正初,你……”
“我没事,哥哥不用担心。”
“没什么的,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有些话说出来反而舒服了。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和父亲关系这样吗?因为我们每次交流,都像是吵架。”
“我……”
“你来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滚!你滚呐!你不配看母亲!你不配!还有你!你这个帮凶!帮凶!我明白了!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伙的!过来啊!过来啊!你们若是要进去!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跨过去!我也算对得起母亲了!我也算有面目去见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了!”
“正初,正初,是我,我是陵游叔叔,你看看我,我是陵游叔叔啊。”
“你别过来!你!你给我站在那!要不然,要不然我死给你看!”
“好,好,我不靠近,我们都不靠近,你先把匕首放下,然后你慢慢告诉陵游叔叔,你想干什么?”
“不,不,我说了你也不会答应的,你根本和他就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
“正初!不要!不要!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放下!你放下!你别动!我都答应,我都答应!”
“呵,是么?你都能答应我么?那我说,把母亲火化安葬呢?你也能答应么?你要不要去问问你身后那个,那个我所谓最爱我母亲的父亲呢?”
“正初,正初你听我说,繁缕是为了救白苏才这样的,你要相信他,你也知道,我们这几个师兄弟,他的医术是最好的,他肯定可以的,你要相信他,好么?再给他个机会,他一定会救回你的母亲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么?正初,先把匕首放下。”
“呵,你到现在还这么认为么?你有多久没去看过我母亲了,你要不要我打开让你看一眼呢?让你看看,你所谓最好医术的师弟,到底对自己的妻子做了什么。让你看看,你所认为可能成功的起死回生,到最后,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繁缕只跟我说失败了,没让我进去看过……”
“如果我告诉你,我的母亲,现在变成一个怪物,你还觉得我做的事情是过于激动吗?陵游叔叔,现在,我还叫你叔叔,你若是继续这样,帮着他,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叔叔。你若是觉得我是小孩子无理取闹,我们进去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算了,你进去看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繁缕,放弃吧,白苏她……”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白苏下葬,正初留下。”
“不!我不要留下!我不要!我不要!”
“我走了,你若是想清楚,白苏你便安排下葬,水葬火葬土葬随意。”
“陵游叔叔,你来安排,让母亲下葬吧。”
“你放心,你母亲的事情,我定然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只是你……”
“陵游叔叔,我自幼不在这,我与他,不,与父亲,也不是那么亲近,但是我明白,再怎么样,里面躺着的,是我的母亲,我不可能让她一辈子这样,换我一辈子自由。我做不出来,也不想这么做,既然我一个人的自由,可以换来母亲的安息,没有什么不舍得的。只是哥哥那边,烦请陵游叔叔派几个可信之人帮忙,哥哥带着姐姐,做事十分不便,若是没我在身边,那条路就更加辛苦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