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宫女宦官们,尽皆身穿单衣,顿时都冷的打起了寒战。
伏寿也冷的裹紧了衣裳,吩咐宫女们赶紧给炭盆添火,帐中的气温方才渐渐回升了些许。
只是炉火毕竟有限,伏寿此行又没有带厚衣来,很快便冷到秀鼻泛红,搓起了手掌。
唯有苏哲,穿着厚厚的皮袄,这时气温骤降,额头的热汗也干了,体感舒适正好。
旁人冷的发抖,苏哲便闲坐在那里,细品御酒,好不悠闲。
稍稍暖和几分后,伏寿终于重新注意到了苏哲,明眸中不禁泛起了深深的惊奇之色。
“竟然真的变天了,难道苏卿竟然提前预测到今日会变天不成?”伏寿颤栗的问道。
苏哲却淡淡道:“臣只是昨晚夜观天象,看到今天有可能会寒流来袭,气温骤降而已,没想到还真让臣猜对了。”
“苏卿竟有识天象,预断风雪冷暖的本事?”伏寿的表情更加惊奇。
“臣也只是粗通皮毛而已,雕虫小技,让娘娘见笑了。”苏哲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好谦逊的自嘲。
伏寿啧啧惊叹道:“洞彻天象,预断风雨,这是经天纬地之才方能有的本事,怎能说是雕虫小技呢,苏卿太谦虚了。”
“娘娘谬赞了,臣只不过是个出身寒门的无名之士而已,哪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苏哲继谦逊。
伏寿的目光却愈加惊奇,一双明眸盯着苏哲,仿佛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来自于荆州的小人物。
蓦然间,伏寿的眼中闪过一丝别有意味的精光,好似突然明悟到了什么。
当下她便站了起来,微微笑道:“陛下本是给景升皇叔准备了一件回礼,想要亲自交给你,现下陛下跟太师去打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苏卿就随本宫去内帐吧,本宫替陛下把礼物交给你。”
说着,伏寿便转身步入了内帐。
苏哲迟疑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跟在伏寿的后面,步入了内帐。
宫女和宦官都被留在了外面,苏哲猜测着,这位大汉皇后,必定有什么隐秘的话想跟自己说,不想被招人耳目。
步入内帐,伏寿跪坐下来,示意她跟自己对坐。
“臣岂敢跟娘娘对坐。”苏哲忙作受宠若惊之状,拱手推辞。
伏寿浅浅一笑,一脸亲切的说道:“此间没什么外人,苏卿不必拘礼,坐吧。”
苏哲也不好再推拒,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跪坐下来,两人只相隔一张案几。
如此近距离,苏哲终于可以看清楚伏寿的面容。
那确实是一张端庄秀丽的脸,眉色间散发着一种母仪天下的雍荣华贵气质,让人不自禁的就有一种想要尊敬的意识。
只是,或许是因为年龄毕竟还尚轻的原因,端庄之中,尚残留着几分稚嫩的气息。
不过伏寿显然很会化妆,那些许的稚嫩,都被她略施的脂粉掩盖了下去,若非是近距离观察,实难看出。
“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起皇后的重任,还是一个傀儡皇帝的皇后,她也是不容易啊……”
苏哲不动声色,心中暗自感慨。
这时,伏寿的表情却变的忽然郑重起来,正色道:“苏卿,你既是景升皇叔派来的贡使,想来必是他的心腹,本宫就想问你一句,刘景升他到底是忠于天子,还是忠于董卓?”
此言一出,苏哲顿时警觉起来,立时意识到,皇后把他单独叫到这里来,绝不会是给他礼物那么简单。
光凭她这番话,就表明她是想试探刘表的政治态度。
苏哲思绪一转,当即也正色道:“我主刘荆州牧虽是董太师任命,但我主乃大汉宗室,自然是忠于天子的。”
伏寿继续问道:“既然景升皇叔忠于天子,那倘若有一天长安有变,他是否会对天子施以援手?”
长安有变!
听到这四个字,苏哲心头微微一变,不由联想起了历史上,王允策反吕布,诛杀董卓的长安事变。
想想之后的历史中,刘协曾密发衣带诏,其心腹的忠臣董承,伏完之流,曾几次三番的发动兵变,就知道这位天子并不是一位安分守己的天子,王允诛杀董卓的兵变,绝不可能跟刘协没有关系。
而伏寿忽然提起“长安有变”,不禁让苏哲猜测,她和他那位看似软弱的天子,已经在暗中跟王允之流眉来眼去,准备策划一场针对董卓的兵变,对未来“长安有变”,已有所预见。
“娘娘所指的‘长安有变’,不知是指什么,恕臣愚鲁,还望娘娘明示。”苏哲不答,却又反问道。
伏寿秀眉微凝,略有些不悦,说道:“苏卿以一介寒门,却能得景升皇叔的器重,必定有过人之才,以苏卿的聪明,还用本宫明言吗?”
苏哲顿了一顿,却淡淡笑道:“娘娘还真是信任臣啊,竟然敢问臣这样的话,娘娘应该听说了,臣前日在太师府中,曾出言示警,帮董太师避过了伍孚的刺杀,董太师为此还曾重赏了臣,娘娘就不怕臣去向董太师告密,邀功请赏吗?”
内帐立时安静下来。
伏寿的眼眸中,突然间闪过一丝寒芒,冷冷的射向了他。
他却依旧神色平静,就那么淡定的正视着她凛厉的目光,不动声色。
这种对视,足足持续了十秒钟,整个大帐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然后,伏寿眼中寒光收敛,自信的一笑:“本宫敢这样问,就是在赌苏卿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知本宫赌对了没有。”
这是一个胆色不同寻常的皇后……
苏哲对眼前的伏寿,又有了新的评价,笑赞了一声:“娘娘好眼光。”
他这般说,等于是向她承诺,不会向董卓告密。
伏寿却并没有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掠过一丝狡黠,说道:“其实,就算苏卿去向董卓告密,本宫也没什么好怕的,本宫当然也不会承认,而且,本宫还会跟董卓说,你是奉了刘景升之命,想要跟天子联手,里应外合谋算董卓,到时候苏卿可以猜猜,他会相信谁呢?”
瞬间,苏哲感觉到自己的背后一凉,仿佛被人吹了一口冷气,心头打了个寒战。
“这位伏皇后,不光胆色过,还很有权术啊,嗯,这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人……”
苏哲便呵呵一笑,自嘲道:“所以说啊,臣既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伏寿薄辱微扬,嘴角这才扬起一丝满意,方道:“既然如此,苏卿现在可以回答本宫方才的问题了吧。”
“唉——”
苏哲长长的发出了一声轻叹,却是在争取时间,琢磨着如何回答伏寿最稳妥。
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有利的气息,感觉自己似乎能从伏寿这次意外的密谈中,获取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毕竟,伏寿代表的是天子,天子虽为傀儡,但到底还是名义上的皇帝,在天下人眼中,还拥有相当大的号召力。
奇货可居!
思绪飞转之下,苏哲的脑海中,陡然间迸出了这四个字,心念一转,他眼中悄然闪过一丝精光。
当下他便用惋惜的口气道:“既然娘娘信我,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家刘荆州虽乃汉室宗亲,对天子也一直很尊奉,但也仅仅只是尊奉而已,让他献献贡品没问题,但如果天子想得到他实质性的支持的话,恐怕就不太可能了。”
“景升皇叔坐拥荆州,麾下兵精粮足,堪为关东数一数二的大诸侯,他的地盘离关中又很近,再加上他汉室宗亲的身份,可以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难道他就不想取董卓而代之吗?”
伏寿语气激动起来,话也不惜点的更透,就是想邀刘表率荆州军北入关中,助她除掉董卓。
苏哲又是一声轻叹,苦笑道:“娘娘所说的,我家刘荆州一定也很清楚,可惜娘娘不知,我家荆州的志向,只是保境安民,做一方诸侯而已。”
沉默。
伏寿再次沉默下来,那失望的表情,就仿佛有满腔的肺腑之言,都被苏哲这番话给压了回去。
半晌后,伏寿才不甘道的问道:“难道,刘景升当真如此短视。”
“人与人毕竟是不同的,有人雄心壮志,有人小富即安,还请娘娘理解吧。”苏哲算是替刘表辩白,毕竟他名义上还是刘表的部下。
“唉——”伏寿终于是一声无奈的叹息,表明她也放弃了拉拢刘表的希望。
这时,帐外寒风更烈,丝丝冷风无孔不入的钻入帐中,气温比先前下降的更厉害。
伏寿方才情绪激亢,尚没怎么觉的,这会功夫心情平静下来后,便冷的直打哆嗦,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苏哲见状,也没多想,便起身上前,很绅士的脱下了自己的厚皮袄,轻轻的披在了伏寿的肩头。
作为臣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皇后,还亲手为皇后披衣服,这一举动虽是关心,却明显有逾礼之嫌。
伏寿惊讶的转过头来,本能的手伸向肩头,想要拒绝,却不想,素手正好触摸到了苏哲的手。
那一瞬间,伏寿娇躯不由一颤,本已冻的发红的脸蛋,顿时又染红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