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到角落里那一桌,正要坐下,苗??一边哭得打嗝一边拽住方君慈,“先别,嗝,先别坐,有,嗝,还没收拾。”
说完,她抽抽搭搭地径自进了后厨,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抹布。
然后就开始擦桌子,仔仔细细擦完一遍,说:“好了,请坐。”
注意到方君慈诧异,苗??解释道:“我在,在这家店,嗝,打过工。”
方君慈……方君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老板娘从柜台追了出来,“??怎么来了?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
苗??嘴甜人勤快,在她这家店里做兼职的时候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以至于到现在老板娘还记挂着。
“没、没事儿,您去忙吧。”苗??擦擦眼睛,“我一会就好了。”
老板娘想开导开导这个小姑娘,奈何客人太多店里太忙,只得回柜台去招呼客人。
“别用手擦。”方君慈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她,“眼睛都肿了。”
苗??接过,说了声谢谢,拿纸巾擤了擤鼻涕。
“……我是让你擦眼睛。”方君慈无奈,“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难过。”
方君慈下班回家的路上,路过上次被盖一脸薯片的地方时又堵车了。
这次她记得把车窗关的严严实实,绝对漏不进一片薯片。
然而很神奇的,她又在旁边的公交车上看到了苗??——与上次在这条路上的反向不同,今天的苗??似乎是要回学校,和她同向。
怎么天都黑了才回去?
公交车就在方君慈左侧,被挤的死活进不了公交专行道,只能和无数私家车出租车一起一步一蹭。
方君慈的车窗是单向可视的,这让她能够放心大胆地打量苗??。
小姑娘今天没穿兔耳衣,换成了一身熊猫耳朵的外套,里面是娃娃领的小毛衣。
小姑娘似乎在哭?
方君慈一愣,她印象里的苗??一直是高高兴兴的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不开心的样子。
她鬼使神差般的没有驱车回家,而是在这辆出租车旁边跟了一路。
她一个小姑娘,天黑了一个人不安全,我就送送她。
方君慈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找借口。
公交车到了枢纽站,苗??站在站牌下找能坐的车,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方君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停车,走到站牌那里,拍拍她的肩,转过头来的苗??一张小脸都快被眼泪淹了。
“怎么了?”找不到别的开场白,方君慈只好单刀直入。
苗??委屈极了,“没车了,我回不去了,我好饿!”
“我送你回去吧。”方君慈说着,拉着她走到停车的地方,把她塞进副驾驶,就近找了条小吃街吃饭。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场景。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苗??哇的一声哭出来,眼泪像开闸一样,“大,大猪蹄子!大骗子!我失恋了!”
“说好的要在一起的,说好了要奔现的,结果见面了我才知道他才十一,哇!!!”苗??嗝也不打了,一边哭鼻子一边控诉,“还说要一起好好学习,想好好学习你一小学生打什么游戏啊!!”
“我们游戏里在一起一年了,土豪之心煤老板之盟都炸过了,他和我说我是他的初恋我还挺开心,天天企鹅聊天说老婆我爱你,结果他才上五年级!”苗??的哭声吸引了吃饭群众的目光,小店里一时静默。
“我,我竟然被小学生骗了!”苗??越哭越气,“我好难受!”
“小小年纪就出来把妹,小骗子!”苗??控诉,“他还不吃儿童套餐,非要买全家桶,他还自己把里面的鸡块吃光了不给我留!”
方君慈说:“你可以再点一份鸡块。”
“我给气忘了。”苗??哭唧唧,“我连一块鸡块都没吃到,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鸡块了。”
“等着吧!”苗??恶狠狠地说,“再过两年我就工作了,我知道他想上哪所学校,我去考教师,当他班主任,给他布置作业!”
方君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突然心有点累。
不知道为什么,把“苗??”和“小学生”两个词摆在一起,竟然感觉不出丝毫的违和感。
时音在一边听着,都快笑抽抽了。
虽然知道在别人失恋时笑出来很不礼貌,但是实在忍不住,噗哈哈哈哈哈哈嚯。
听到陌生的熟人的笑料被发现了会挺尴尬,时音赶快吃完结账走了,带着满脑子的“哈哈哈”回了家。
家里没开灯,光线很暗。
嘉璇还没回来吗?又要加班?
时音进了门,摸索着找开关,刚碰到,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时音吓了一跳。
“别害怕,是我。”宋嘉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时音这才看清楚这个黑乎乎的影子是个人。
“怎么不开灯?”时音问。
宋嘉璇说:“别开灯,跟我走。”
她扶着时音从玄关迈出,走过转角的一瞬间,时音呆住了。
心形的小蜡烛从她的脚下铺开,摆成两列,弯弯曲曲地通向客厅中央,构成了一条泛着柔光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张被鲜花围起来的桌子,桌子上装点着百合、玫瑰、烛台和小夜灯,花朵簇拥间是几个漂亮的盒子。
时音沿着蜡烛小路走到桌子那里。桌面上除了装饰之外,只有那几个大盒子。
“里面是什么呀?”时音问。
“打开看看?”宋嘉璇笑着说。
时音拿起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解开绸带,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叠起来的海报?
她把海报铺开,眼前一亮。
“这是……温为止和曲江火的人设图?”时音惊喜,“画的好漂亮!”
温柔坚韧的温公子和活泼聪慧的曲小少爷仿佛活在了纸上,这种自己创作的角色被可视地展现出来的感觉让时音无比喜悦。
时音接着打开其他几个盒子,里面依然是海报。她所写过的几对人气高的cp都被画了出来,活灵活现地摆在她面前。
感到画风非常眼熟,时音仔细找了找,在海报的一角找到了画手的名字。
这是她最最最喜欢的画手太太!
“我的天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时音很激动,放下海报把宋嘉璇抱了个满怀,“我超爱你的!”
宋嘉璇看时音这么开心,心里无比满足。
不枉她费心费力联系大触请她画画。
“还有别的呢。”宋嘉璇亲亲时音的脸,打开了客厅的灯。
时音这才看清客厅的全貌。
半空中拉着交错的丝绳,绳子上挂着一张张的明信片,时音走过去托起一张看了看,依然是画,但与海报上的人设不同,这些明信片上画的大多是文中的场景、小剧场,还有一些读者们自产粮画过的条漫。
而客厅的墙壁上则铺满了浅色的玫瑰,浅色玫瑰墙里用小圆灯摆出了几个大字:“下上其音生日快乐”。
“大一的这一天你注册了这个作者号。”宋嘉璇说,“我就把这一天当做这个笔名的生日啦。生日快乐,亲爱的作者太太。”
真的好惊喜呀。
时音走到玫瑰墙前,轻轻嗅着花香,满心欢喜。
“这些花里面有一些是纸折的。”宋嘉璇摘下一朵纸玫瑰递给她,“拆开看看?”
时音把纸折玫瑰拆开抚平,看到了上面的字。
是她写过的作品的摘录。
她又找到了另外的纸玫瑰,一一拆看看过去,里面有片段摘录、读者自己写的小段子,还有她收到过的长评短评。
从第一本到温为止曲江火那本,每一本都在这面玫瑰墙里留下了痕迹。
宋嘉璇找来一个空盒子,把玫瑰拆开后变成的纸条装进去,放到柜子里。
时音从背后抱住她。
“谢谢你啦。我真的很开心。”
时音本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惊喜,没想到宋嘉璇收好纸条后,又带着她回到了玫瑰墙前,“你知道纸玫瑰里为什么没有提到你最新写的那本吗?”宋嘉璇说,“因为它在这里。”
她按下了墙上的控制键,整面玫瑰墙像幕布缓缓拉开,退到两侧,展示出了背后的样子。
一张巨大的、占满整个墙面的照片。
——风城的照片。
晚霞满天,秋叶金黄,小镇静谧安详,无数洁白的风车在风里转动。
照片上写着几行字。
“风城是一个沿海的北方小镇,大半地方都被海湾环绕。这里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海风徐徐,镇子里随处可见白色的风车悠然转动。
她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这是她最新写的《风城小记》的开头。
这几行字里把“她们”改成了“我们”,还特意在下面加了着重号。
“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宋嘉璇轻轻拥住时音,“谢谢你愿意写这个故事。”
很久以后再回想起这一天,时音调侃,“我当时还以为你要求婚,结果在桌子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戒指盒。”
宋嘉璇说:“求婚怎么能这么草率?肯定要好好准备给你个惊喜才行。”
总之,这一天的喜悦被她们记了很多年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