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教书而已。”郭松和他寒暄了起来,打听起他的情况。
马三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郭松失踪的时候,他还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经常去张婉芸的住处观察。结果有一次被发现抓住了,他并没有说出郭松的事情,实际上他也不知道郭松多少事,两个人不过见过两三次面而已。张婉芸并没有为难他,反而把他调到自己府上打杂,好吃好喝,他的待遇比他爹还好。
今天是他第一次给张婉芸赶车出门,没想到就遇到了老朋友。
郭松也简单说了说自己的情况,略去了当土匪的日子,只说自己在这个村里安家下来,教书育人,这些年风平浪静。他的经历现在已经有了“标准版本”,这是他反复思考编造的故事。除了秋山寨的老土匪外,通过西柏亭得知他名字的人,都是接触的这个彻底“洗白”之后的人物经历。虽然出身依然不高,可毕竟也算是“良民”,读书教课、交往士人还是没问题的。
“马三。”张婉芸见他们也聊得差不多了,便上前道:“你虽然一直比较老实,可我知道你是聪明人。这些年,我也一直待你不薄,你可不要像你爹,吃着主子的,却护着管家的。”
马三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吧!药二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害他的。”
“什么朋友。”张婉芸有点不满,毕竟在她眼里,郭松是和她平起平坐,甚至是带着“光环”的人。马三则是一个仆役,身份之差云泥之别。只是见郭松和他亲密,也不好说什么。
郭松道:“我们是老朋友!”用一个陈述句把刚刚张婉芸的不满变成了疑问句,这样就消减了其中的轻视。
“对嘛!我们是老朋友!”马三也笑了起来。
“夫子要上哪去?”王壮揣着手,走过来问情况。他的职责是保护郭松的安全,郭松若要外出,他当然需要追随。王大眼提议过让他去官府当个差事,他拒绝了,一心追随郭松。王大眼便也没有强求,送了一个顺水人情给郭松。
郭松道:“我去甄大人府上当几个月家教,你回村里过年吧。记得料理一下学堂,不要让书本潮了、坏了。”
王壮道:“夫子的安危可不能松懈,我回去和婆姨说声,和夫子同去。”
“不必。”郭松道:“甄大人雅望非常,甄府也不是龙潭虎穴,不必如此。你就陪妻儿过年,照料好家庭。”
“诺。”
马车缓缓驶出西柏亭,张婉芸轻咬嘴唇,眉眼含笑,纤纤玉指轻解衣带,道:“离毋极县还远,时间可别浪费了。”
郭松揽其细腰,置于龙柱之上,俯首于峰峦之中,不胜感慨,“果然无限风光在险峰。”
入夜时,马车才缓缓驶入毋极县。郭松的衣食住行,张婉芸出发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两人一下马车,仆役就一路照应着到大堂用膳。路上折腾了这么久,两人也早就筋疲力尽,饥肠辘辘了。
吃过饭,张婉芸邀请郭松养母到自己屋里小聚。郭松虽然是教书先生,可毕竟是男人。就算甄逸不在家,也要避嫌,堵住府中几百人的嘴,便安排在别院居住。
但不管是别院,还是甄逸的内院。在甄逸外出做官的时候,就是全部由张婉芸一手把持。郭松没来之前,张婉芸就和养母吵架,大发雷霆,罚她扫院子,和其他姬妾一样干粗活。
府上众人大都幸灾乐祸,甄逸的姬妾不少,可只有郭松养母被护着,两人也始终“霸占”着甄逸的宠爱,让其他人毫无机会。现在这对铁杆姐妹闹翻了,其他人正好借机上位,分一杯羹。这年头,只要在主子眼里的重要性稍微提高点,就能多分一块肉,就能多穿一件衣。
等到郭松入住别院,就安排养母过来照料郭松的饮食起居。一方面增加了母子两相处的时间,一方面也是为掩人耳目。
别院离张婉芸的住处并不远,直线距离约百米,但有围墙和花园等阻隔。可这世上压根没有什么墙能挡住红杏,张婉芸早已规划好了路线,郭松照着走了一遍,就轻松的绕开了围墙、花园的阻隔,抵达了张婉芸的房间。
院子已经经过了改建,从砖瓦的新度来看,应该是年内的事情。根据郭松对甄氏府邸的记忆,正是因为这一番改建,才给郭松留出了一条乍一看被堵死,实际上非常畅通的路线。若是没有整个院子的平面图,或是从高空俯瞰,是绝难发现的。
张婉芸的这一番操作,看的郭松脊背发凉。果然还是《一千零一夜》说得好:女人若要出轨,那是连魔鬼也阻挡不了的。想想自己这辈子可能的未来,万一夫妻不睦,或是出现了小鲜肉,那可就完球了!难怪皇帝只许太监入宫,只有割掉了,才能安全啊!
张婉芸见他一脸坏笑,轻轻捶打他的胸口,娇嗔道:“又在想什么招折腾我?”
“没呢。”郭松握着她的小拳头,嬉笑道:“你和我娘当了十年姐妹,就没学几招?”
“不知羞!”张婉芸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可是大家闺秀,哪里能学那些下流的招数。”
“哎呦。”郭松一把将她抱到自己身上躺着,伸手往下一探,调笑道:“这下头不是流着么?这漏水的口子要不要堵上?”
张婉芸也不甘示弱,一把抓住那物,挑衅道:“你堵的了一时,堵不了一世。”
郭松一把挺起腰杆,道:“那我得试试。”
人影幢幢,床木吱呀,又荡起一汪春水。
翌日,郭松并未开课。毕竟刚刚放假,让甄俨、甄尧兄弟多休息一两天,放松放松。
张婉芸晚上腻在他怀里一刻不肯分,白天倒是非常克制,除了礼节性的接触之外,绝不和他多待。
郭松出入自由,时间充裕,便想着去拜访一些故人。
郭松换上了张婉芸为他精心准备的冬衣,“果真是好货,虽然才薄薄的三件,却感觉不到冷了。”
养母宠溺的笑着,帮他整理头发和衣领,嘱咐道:“你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在外头一定要注意着装打扮,要收拾的整整齐齐才行。”
“我知道。”郭松随口答应下来。慎独剑他现在不能公开配着,这可是在甄逸家里,拿着和张婉芸一对的宝剑,肯定会被人说闲话。张婉芸送了他另外一柄普通的百炼钢文士剑,作为武器稍差,却更加修长,包装的更好,镶嵌着白银和宝石。不得不说,在自己的情郎身上,张婉芸是非常用心的,只要是好的,都给郭松预备着。
收拾妥当,郭松骑着一匹小驴子,优哉游哉的出门。
在城外的墓地找到了养父的坟墓。墓地在年内迁移到了风水相对较好的山地,也立了一块石碑,修缮的像模像样。不必说,这都是张婉芸安排的,但提出建议的是养母,这姐妹俩相处十余年,唱双簧,那是一套一套的。
在佛道两家传播开之前,上香祭祖还不算流行,香火钱很贵,穷人也没那么奢侈。郭松就倒了一壶黄酒,稍微坐了一会,吹吹冷风。离开毋极县十年,这是他第一次回来,也是第一次祭拜养父。对于父母,只要念及养育之恩。这其中的一些不满和委屈,也基本都原谅了。
祭拜后,郭松回到城里,去拜访另外一位曾经帮助过他的人——赵夫子。这位老夫子虽然教书的水平不行,可的确是个贤士,是个善良、爱才的好老师。
学堂的门关着,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啜泣声。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你贵姓?”
“我姓郭,是赵夫子的学生,特来拜会。”
“哦,你进来吧。”
进屋,气氛很沉。老妇人叹息道:“他染了风寒,大夫说他时日无多了。”
郭松来到房间,赵老先生形容枯槁,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有几个书生坐在外面桌子前叹气,有一个小仆在一旁伺候老先生,给他擦汗。
郭松在床边跪下来,轻声说:“老先生,好久不见。”
原本已经没有多少气息的赵先生突然睁开眼,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似乎难以置信,“你来了!你来了!”郭松的容貌已经变了,赵先生的眼睛也早已看不清什么东西,但称呼他为“老先生”的人,只有郭松。
郭松握住他伸出的手,心中悲戚,哽咽道:“我来了。先生教化之恩,永世不忘。”
其他人看到赵先生突然回光返照,也赶紧围过来。
老妇人哭诉道:“老伴啊。你还有什么没说的,赶紧说吧。”
赵先生紧紧握着郭松的手,双眼欣慰的看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沙哑的声音,“汝乃瑚琏之器,必为天下所重。有此门徒,吾名扬天下矣。吾弟子千余,唯有汝,能扬我……”
话未说完,赵先生喉咙一滞,便没了声息。歪头朝着郭松,安静的闭上了眼,脸上依然带着欣慰的笑容。
“老先生。”郭松泣不成声,他万万没想到,十年后的再会,居然是永别。他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对于有恩于自己的人,他格外的关切。何况,作为学生,老师离世,悲痛也是自然的。万幸他今天没有做其他事,而是选择来探望赵先生,否则连告别也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