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院子里传来小女孩的声音。郭松迅速放下碗筷,起身就走。张婉芸却按住他,道:“是我女儿,正好让你见见。”
郭松道:“我见过了。”说完便挣脱她的手,躲到了阴暗处。
甄姜蹦蹦跳跳的走进屋,张婉芸上前抱起她,一阵亲昵。两人聊着一些日常生活的话题,张婉芸显然是在引导女儿说自己的各种兴趣爱好,答案当然都是说给郭松听的。但郭松身体虽小,脑子却是奔三十的人,还是一个优秀教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小女生有兴趣的。这是职业道德和操守,以及作为人的基本底线。
“夫人,马大到了。”
丫鬟带来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就在门口,也不进屋。
张婉芸问道:“这两日马车还得闲?”
马大恭敬的回答:“得闲。”
“那好,明日我要回娘家,你驾车。”
马大问道:“老爷可准许了?”
张婉芸脸色一冷,道:“怎么?我用个车还要老爷准许?”
马大道:“王总管吩咐了。除非有老爷的印章,不然府上的车马都不能动。”
张婉芸脸色一连变了三次,才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马大告退。丫鬟骂道:“这不长眼的东西!”
张婉芸道:“他能当上马场头头,全是王义那厮的功劳,不然他就是一车夫而已。”
甄姜奇怪道:“娘,你回外婆家干什么?”
“娘有要紧事。你先出去玩吧。”张婉芸示意丫鬟把她带走。
甄姜连连摇头,不满道:“爹又要纳妾,家里乱糟糟的。不好玩。”
“那娘陪你去逛逛。”张婉芸牵起女儿的手,一起出了门。
人都走了,郭松闲了下来。本欲去看看甄逸纳妾的场景,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生事,最后遭殃的肯定是养母。尽管心里有万种不满,也只能先忍住。他并不是一个热血上头的小年轻,冷静的维护利益才是最优解。
张婉芸的房里放着一些书,都是《女诫》一类的书。还有两卷郭松闻所未闻的书,看内容,应该也是先秦诸子的作品,观点倾向于阴阳家。不过诸子百家的著作在现代大都遗失了,只要不是影响力特别大的作品,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书里的观点还很朴素,神神道道的东西远不如后世道教成熟。但其中已经能看到求仙问道,修真飞升的思想,作为先秦诸子百家的作品,已经算不错了。
里头夹杂了不少的神话传说,反正都是说作者走南闯北的时候,遇到了那些鬼神,各种奇遇。说实在的,编故事的水平远不如《聊斋》。也无怪乎这本书会出现在张婉芸的房里,大概,这就相当于东汉时期的《格林童话》吧。
另一边,张婉芸带着女儿就在府内晃悠,心里还惦记着郭松,生怕他一时冲动去闹出祸事。不觉间逛到了工房,便也走进去看看。众工匠见夫人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我要的东西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正在装配。”
“带我去看看。”张婉芸到打铁房前,见铁匠正在给一柄剑装剑柄。张婉芸不懂武器,可这把剑和其他的武器相比,一眼看去就要优良不少,不由得好奇,“此剑是谁打造的?”
浑身肌肉和汗水的铁匠这才抬起头来,看到是夫人,赶紧起身行礼,道:“应夫人的要求,我们四处挑选上好的原材,找到了一块陨铁,熔铸之后,有了此剑。”
“给我看看。”
铁匠连忙道:“剑柄还未装好,请夫人稍候。”
“嗯。”张婉芸便站着等。
铁匠一边装剑柄,一边解释。说是吴郡的铁匠发现了一种锻造好钢的办法,豫州有铁匠打造出了被称为“合金”的材料。他依据两家的方法,重新休整了锅炉,果然提高了出产率。
他们这些工匠,名义上都是归朝廷所有,属于将作寺或者少府。故此各地如果出现了什么新的工艺,朝廷是会鼓励传播的,这对于提高全国的工艺水平都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这一时期也不存在什么藏私的说法,凡是顶级的工艺,都优先为皇家需要服务。而皇家搞工程,需要云集全国的力量,也就需要他们都达到同一水平。
藏私,那是跟皇帝过不去!
这把剑的陨铁原材能轻易融化,但一旦再度冷却固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熔铸。铁匠一开始没搞清楚,以致浪费了一些原材。最后干脆采用古法,直接铸模,一次浇铸成型,在剑体未完全冷却之前,反复加以捶打,方才铸成。
说是安装剑柄,其实就是在浇铸出的金属剑柄上缠上牛皮,金属剑格上装两块木制的剑格,最后再扣上剑首。其实这把剑本身就已经浇铸出了完整的体态,增加这些牛皮、木块,主要是为了装饰。
一把送给上层人物的剑,最关键的一点:美观!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几乎没有亲自动武的机会。剑最大的功能便是象征性、仪式性,于是可以雕刻、修饰的木制剑柄和剑鞘,便显得非常重要,这是构成“面子”的重要组成。
装好剑柄,又把剑收入剑鞘。外观看去,浑然一体。精美的古兽铭文,昂贵的古铜色涂漆,还有有价无市的防水涂装。无需出鞘,就可知是一件非凡之物。
张婉芸接过宝剑,顿感沉重。轻抚剑鞘,可以嗅到檀香木的气味。拔剑出鞘,望着石台上放的几把废剑。挥剑斩下!
“乒!”一声脆响。并没有预想中的反作用力传来,砍下去几乎没有受到阻碍。却连废剑带石台,一并被切成两半!
“好!好剑!”众人放声高呼。
张婉芸面露喜色,又仔细端详剑身,剑刃并不算特别锐利,但杀伤力却强的惊人。而且寻常剑刃经不起硬碰硬,很容易卷刃。可这把剑把石头都切开了,居然毫发无损。
“好!果然是把宝剑!来人,赏银十两!”张婉芸赏赐起来那是毫不含糊的。铁匠拜谢受赏,又取出一把稍短的剑,道:“此剑亦是同样材质铸造,不过稍短一些,亦献给夫人。”
这把短剑从装饰上就要秀气的多,剑身更窄,更显修长,显然一开始就是为女性准备的。
张婉芸亦收下此短剑,夸赞道:“你用心了,再赏五两白银。”
收了两把剑,又勉励了众人几句后离开了工房。这会儿府上也热闹了起来,来庆祝甄逸纳妾大喜的人也都基本到了。张婉芸把甄姜送到学女工的师傅处便回了住处。
郭松已经读完了架子上的书,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一目十行也能记住内容。
张婉芸把两把剑放在桌子上,笑着说:“我说的礼物到了,这可是我亲自吩咐准备的。还没有取名字,你读书多,帮我取一个。”
郭松随意看了一眼,两把剑的长度相差大约五寸左右,从外观造型上,就能看出有雄雌之别。便道:“就叫君子、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张婉芸应允下来,将长剑往郭松面前推,道:“这把君子剑,就赠予你了。这淑女剑嘛,我挑一个合适的姑娘相送。”
“这……”郭松把剑推了回去,他并不是武斗派,推辞道:“这就不必了。”
张婉芸轻笑道:“你先拔出来看看,我保证你会收下!”
郭松将信将疑,拔出君子剑,顿时神色一凛。此剑全长约四尺有余,剑身长三尺六寸,宽约一寸七厘,剑从平滑舒缓,自然过渡至剑锋。通体光滑无垢,没有一丝杂质,甚至看不到任何捶打的痕迹。
最奇特的地方在于剑身最中间两侧,各凹陷了一条三尺长,一毫米深的沟壑,似乎是想要锻造血槽,结果没有把铁片打穿。但这一条“沟”的作用,其实与血槽无异。
男人对于武器的痴迷是天生的。即使郭松拿了一辈子笔杆子,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尺子,最多的“暗器”是粉笔。看到如此宝剑,也照样按耐不住。
“此剑当真赠与我?”他的语气已经有些怀疑与激动。
张婉芸见他如此喜欢,也非常得意,高兴道:“当然。”
郭松立刻道:“那就不能叫君子、淑女,我得另起名字。”
张婉芸好奇道:“还有其他合适的名字?”
郭松道:“慎独、中和。君子当慎独,淑女应中和。”
“就依你的。”张婉芸收起短剑,道:“此剑当配淑女。”
郭松恶趣味道:“夫人正是窈窕淑女。”
张婉芸脸色一红,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莞尔一笑,指了指长剑,“君子慎独,不可轻言。”
郭松哑然,没想到她居然难得在自己面前“正经”了一次,连忙道:“夫人教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