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案之上铺平了信笺,借着烛光关羽紧皱双眉,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这才舒展双眉,唇边泛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豁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来人,速速备马,我要去面见皇兄。”
在一丛碧油浓密的草丛之后,护卫抬头望着自己的主人,低声道:“少主,您神箭射杀恶贼,救下两位美人,为何不肯现身相见呢?”。
那位被称为少主的年轻人转过脸来低笑道:“我等此次潜入大都,一来为了查探大齐京城守备的虚实,二来是摸清路径,为将来做准备。因此要竭力隐匿身形,救人于危难只是举手之劳,又何必张扬呢?”。
如烟和绿萝慌张奔跑的曼妙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马承恩这才直起身来,将手中的硬弓重新插于背后,对跟随的侍从说道:“弟兄们,随我上马入城,到大齐的京城走一圈!”。
杜力夫迈大步走出牢城营的大门,懒得回头看身后徐徐关闭的那两扇大门。
没走出几步,他便听到腹内咕咕的叫声。抬手拍了拍干瘪的肚皮,转身向闹市走去。
杜力夫没亏待爹妈给起的这个名字,打小便能吃能喝,身体强壮。成年后更是因有一把子力气,靠卖苦力为生。只因醉酒生事,失手打伤了人,被扔进大牢里关了几个月。
杜力夫不仅身强体壮,心理状态也极为健康。蹲大牢这回事随着他双脚迈出牢门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想来,人生在世,不蹲几天大牢便是缺了些什么,就好比炒菜忘了放盐,虽然能吃,毕竟少了些滋味。岂知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到朝廷设立的牢城营里转上一遭,还能全身而退的!
饥肠辘辘的杜力夫在京城一条热闹的大街上徘徊了许久,终于硬着头皮一咬牙钻进了街旁的一家包子铺。
落座之后,店小二殷勤地上前打着招呼:“这位爷,您想吃点什么?”。
身无分文的杜力夫淡定自若,眼珠一转对店小二言道:“将你家掌柜的请出来,洒家有话对他言讲。”
店小二闻言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这位蓬头垢面、皮肤黝黑的壮汉几眼,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掌柜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杜力夫连忙起身抱拳笑着高声道:“掌柜的,早就听说你家的包子不错。在下专程前来和你打个赌,我若能一口气吃光你家两笼包子,可否免了我的饭钱?若吃不完我愿留下来为你白干三个月的苦力,分文不取”。
身材矮小的掌柜转动着自己精明的小眼珠,抬头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位肌肉饱满,孔武有力,黑铁塔一般的壮汉。
看对方破衣烂衫的样子大约是个吃白食的主儿,有心叫伙计们一拥而上将他轰出去,又怕万一真动起手来打不过他,还惊扰了其他客官。万一再撞坏了店中的摆设就更不划算了!
掌柜的飞快地在内心扒拉着小算盘,片刻便挤出一副笑脸道:“我家包子个大肉多,货真价实。我开店至今,还从未见有人能一口气吞下两笼包子。今日便与你打了这个赌,你若真吃的下,非但分文不取,再送你一壶本店自酿的好酒!”。
二人的高声谈笑吸引了店中其他食客好奇的目光,众人纷纷扭过头来观望。甚至有从门前经过的路人也闻声挤了进来,伸长脖子打算瞧个热闹。
桌案摆开,两笼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大包子端上桌来。只见杜力夫稳稳坐在条凳之上,双眼放光,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开了腮帮子左右开弓,狼吞虎咽。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将两笼包子风卷残云一般一扫而光。
在众人的一片鼓掌叫好声中,杜力夫抬手擦去了嘴角的油滴,鼓着腮帮子竖起两个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好吃!掌柜的,说好的酒呢?再给我上一笼包子!”。
掌柜的目瞪口呆,连忙招呼店小二上酒上包子,心中暗赞道:这他娘才是真正的吃货,老子今日赔大发了!算了,全当是花钱给小店打广告了。
面红耳赤的杜力夫又再接再厉,干反了最后一笼包子,仰着脖子饮尽壶中最后一滴酒,这才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打着饱嗝站起身来,冲掌柜的一抱拳,在众人崇拜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出了店门。
“闪开,闪开,不想死的都快闪开!”。
宽敞的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队衣着光鲜的骑士策马飞奔而来。冲在前面家丁打扮的人凶神恶煞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打、驱赶着路人。
原本热闹、繁华的街市顿时鸡飞狗跳,一片鬼哭狼嚎。
一位惊慌失措的妇人怀抱着一个孩童,跌跌撞撞地躲避着飞驰而来的奔马,脚下一绊,失手扑倒在地。怀中的孩童掉落在路的正当中,不断挣扎哭叫。
妇人惊慌地尖叫着,转身向孩子爬去,而那些疾驰的奔马速度丝毫不减,眼看就要从她们身上踏过,将她二人踏成肉酱。
刚迈出店门,打着饱嗝的杜力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伸出粗壮有力的双臂,一把抓起妇人腰带,一手握住孩童的一条腿,翻滚着躲到了路边,总算救下了她二人的性命。
那位哭哭啼啼的妇人从杜力夫手中接过孩童,千恩万谢地退到了一旁。那群疾驰的奔马却在杜力夫面前停了下来,马上跳下十几个手握钢鞭的家丁,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为首一人指着杜力夫的鼻子喝骂道:“兔崽子,你不长眼啊?!惊扰了我家小王爷的坐骑,纵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抵其罪!”。
一边骂着,一边挥起手中鞭,没头没脑地向杜力夫打来。
吃痛之下,也仗着刚才喝了点酒,杜力夫爆喝一声,挺身而起,一把抓住了鞭子,对那管家模样的人怒目而视。
“呦呵,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小子还敢还手?还反了你不成?!弟兄们,给我上,往死里打!”。被抓住鞭子的瘦子怒不可遏,却又一时难以挣脱,大声冲身边的家丁们嚷嚷道。
杜力夫空有一身蛮力,可惜不会武功。“嘭”的一拳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家丁打飞之后,在众人的围攻下,自己很快便被打倒在地,双手抱头趴在地上,遭受着恶狠狠的拳打脚踢。
街旁的一所茶馆里,一张方桌前围坐着十几个壮汉。见此情景,其中一人便有些按捺不住,伸手去拔藏于腰后的利刃,却被他身旁一位浓眉少年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住。
那人愤愤地抬起头来,低声道:“少主……”。
浓眉少年轻轻摇了摇头,紧闭双唇,用目光示意他稍安勿躁。
众人再次扭头观望,此时趴在地上的杜力夫早已口鼻窜血,不省人事。那群恶奴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马队之中缓缓踱出一匹通体油亮的骏马,马上的锦衣公子缓缓开口道:“行啦,京畿要地,天子脚下,一个臭要饭的教训教训他就得了,真打死了会惹出很多麻烦,也败坏了小爷我的心情。”
正在卖力地拳打脚踢的十数个家奴连忙停住手脚,回身点头哈腰地满脸堆笑,仰望着马上的那位锦衣公子。
那位管家模样的瘦子转身朝杜力夫身上啐了一口,阴阳怪气地骂道:“算你小子命大,我家小爷开了金口,否则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一挥手,众人纷纷上马,扬长而去。
茶馆里,坐在桌旁的马承恩挥手招过了店家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视人命如草芥?”。
那位店家先是扭头四顾一遭,这才回过头来低声道:“客官不是本地人吧?雍王府的小王爷与当年恭亲王府世子等人并称京城四少,都是皇亲国戚,家世显赫,惹不起的主儿!就连当今圣上对他们的胡作非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平头百姓恨得牙根痒痒,却是敢怒不敢言啊。”
马承恩扭头与一位随从对视了一眼,咧嘴笑道:“你说那位恭亲王世子也是京城四少之一?”。
店家连连点头道:“不错,只是恭亲王爷垮台后那位世子也不知所踪,大约是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马承恩抬头呵呵笑道:“苍天有眼,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说不定比这位嚣张的小王爷更早一步踏上黄泉路,替他们探路去了。”
接着他扭头对一位随从言道:“去将那位壮士抬回我们的客栈,着人好生照料,找个郎中为其医治。”
几位随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起身匆匆而去。
马承恩起身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店家双目放光地伸出双手接过,口中喃喃道:“谢谢客官爷,使不了这么许多!”。
马承恩忙微笑着摆了摆手,接着问道:“店家不必客气,可否帮在下指点一下雍王府之所在啊?”。
店家二话不说,连忙迈步走出店门,伸手热情地为马承恩指点着此地距雍王府的方位以及行进路线。
在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京城大都雍王府突然燃起了大火。其火势十分凶猛,燃至次日午后方被扑灭。
震惊之余,各级官府将已燃成灰烬的雍王府严密封锁,派人仔细秘密查探。发现王府众人在起火之前均已毙命,就连看家护院的猛犬也是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
此事引起朝野的极大震动与恐慌,黎民百姓却奔走相告,弹冠相庆,暗自窃喜。
这可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惊天大案岂能轻易放过。各级官府积极行动起来,巡城兵马司被迫关闭京城四门,各级衙役捕快奉命挨家挨户搜捕可疑人犯。朝中甚至有几位官吏因此案获罪降职,但依然没有寻找到罪犯的身影。
雍王府灭门纵火案最终只好不了了之,成为了大齐历史上的一桩悬案。无人知晓究竟是何人所为,这伙来无影去无踪的歹徒又是如何做到从守备森严的京城人间蒸发的。
正所谓:法网恢恢,漏而不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