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传来,在护国军上下每个人的心中引起的震撼是空前的。
原本这些跟随严老将军多年的将士们,都有一个坚定的信念:他们这支劲旅,代表着天道与皇权,代表着民心和正义。
无论太平乱匪如何气焰嚣张,人数众多,也只不过是祸国殃民,张牙舞爪的纸老虎,最终的胜利只能属于大齐王朝,属于大齐护国军。
以往的事实也印证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将士们一直坚信,久经战阵,老谋深算的严老将军必定会带领着他们取得一个接一个的大胜,最终涤荡天下乱匪,恢复大齐的安宁祥和。
他们同样坚信:通过真刀真枪厮杀遴选出来的郎先锋官勇猛善战,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百里挑一的先锋营将士个个如狼似虎,他们组合在一起就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利刃。无论多么庞大、狡猾、凶残的猛兽都会被剥皮、抽筋、*,最终成为一顿盘中美餐。
在他们的眼里,所谓大楚帝国无非是第二个太平天国,是一帮乌合之众,是邪恶的不得人心的贼寇,被剿灭只是早晚的事。
但如今,利刃却猛然被折断了,而对面的猛兽却依然安然无恙,甚至还嚣张地打着饱嗝,剔着牙齿。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空荡荡的中军大帐之中,严老将军独自一人坐在帅案之后,面容显得苍老、憔悴。
那条被枪尖刺穿的臂膀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疼痛加剧。
严老将军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派出的敌后奇兵怎么反倒会中了埋伏?!难道当真是上天要亡我大齐?
面对不利的局面,严老将军决定将队伍稍稍后撤,倚仗天险积极防御,以守为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大齐京城大都。
李弘基面色沉郁,双眉紧锁,听取兵部有关剿匪前线的战况奏报。
“圣上,那严世铎年事已高,老迈昏聩。自恃曾剿灭过太平乱匪,居功自傲,刚愎自用,致使我军损兵折将,屡屡受挫!诸位大臣经过反复商议,恳请陛下将其削职降级,押回大都治罪!”兵部尚书深深低头跪在地上启奏道。
他的身后又有十几位大臣出班跪倒,随声附和。
“是啊,圣上,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那严老头骄横跋扈,对属下士卒心狠手辣,极其残忍早已是出了名的。只不过前期侥幸获胜,又深得陛下恩宠,诸臣心中愤懑,却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很夸张地涕泪横流,匍匐在地哭诉道:“圣上啊,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方显天威浩荡!如若一味施以恩宠、骄纵,则会失去臣下对圣上的敬畏之心,甚至失去天下人心啊!圣上不可不查。”
李弘基眯起双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望着这些好似受了天大冤屈,一心匡正国家律法的大臣们,内心深处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尽可能地放缓语气,淡淡道:“诸位爱卿请起,诸位心中有天下黎民之疾苦,竭力维护我大齐之法度,朕心甚慰。寡人自当赏罚分明,但寡人心中有两个疑问,请诸位爱卿帮朕一一解答。”
李弘基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扫视了一眼脚下这帮或跪或站的满朝文武大臣,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其一,当年严老将军率领将士与太平军浴血奋战,喋血沙场之际,诸位身在何处?都在做些什么?其二,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诸公可有适合接替主帅之职的人选推荐给朕?”。
肥头大耳的兵部尚书抬起头来,用袍袖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跪爬两步上前说道:“陛下,诸位大臣早已经过反复商议,向陛下保举一人,此人为将门之后,年富力强,熟读兵书,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为国建功而已!若圣上重用此人,则大楚贼寇灰飞烟灭,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那群跪倒在地的大臣们连忙随声附和。
李弘基强压着胸中的怒气,退回到龙椅前,缓缓坐了下去。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皱着双眉抬首道:“尔等举荐何人?说来听听。”
那位肥头大耳的兵部尚书喜出望外,连忙又向前跪爬了半步,抬头说道:“圣上英明!我等举荐之人乃开国功臣俞将军之后人,俞乘风左都尉。”
那位刚才还在痛哭流涕,须发皆白的老臣也抬起头来,匍匐上前补充道:“圣上明鉴,我大齐当初开国立朝,严家和俞家功不可没。因此,先帝才会赏赐他们世袭之爵位。那严家飞扬跋扈,历朝历代都把持着朝中军政大权,而俞家则低调隐忍,从不谋权夺利,如此门风才能出真正的护国栋梁!”。
李弘基微微一笑,摆摆手道:“那俞乘风现在何处?传旨让他速来见朕。如若真如众位爱卿所言,此人智勇双全,可堪重用,那朕便依了尔等谏言,撤换我军主帅,限期剿灭红巾乱匪。”
回到后宫的李弘基面色沉郁,感觉自己身心疲惫。郑德才连忙小跑着行至近前,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龙袍,又命小太监速速上茶。
李弘基透过薄薄的窗棂纸,漫无目的地向外张望了一眼。转回头来,望着低眉顺眼,垂首弯腰站立一旁的郑德才,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端起了案几上的茶盏。
他一面吹拂着杯盏上氤氲的热气,一面自顾说道:“本想着严老将军不负厚望,一鼓作气剿灭红巾逆匪,从此大齐中兴,国泰民安。谁料想老将军出师不利,飞虹关也落入贼手,怎不让人忧心忡忡!祖宗留下的基业可万万不能断送在我的手中”。
郑德才偷偷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去。
这一细微变化被李弘基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想说什么尽管开口,朕赦你无罪。”
郑德才连忙跪倒在地,向前爬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圣上,老奴本不该妄议朝政,只是……只是圣上您也说了,临阵换将兵之大忌,为何还有听从朝臣的蛊惑?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奴觉得严老将军仍是我大齐的栋梁,倘若削其兵权,只怕是贼寇更为开心,我大军军心不稳,于国无利啊!”。
李弘基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言道:“朕岂会不知?怪就怪那严老将军平日为人太过桀骜,全不把满朝文武放在眼中,得罪了不少人。朕已然替他挡了几次了,如今他出师不利,正好给人以口实。这些文臣虽多是无用的酒囊饭袋,但我大齐江山还少不了他们辅佐。这么说吧,我大齐好比惊涛骇浪中行进的一艘大船,有一个划桨最卖力的船夫,但船上的其他人却游手好闲,恨之入骨。我是杀了船上的大多数,保护那个船夫呢还是该杀了那个船夫,再抚慰其他众人一起去划桨更安全些?”。
郑德才忽然感到后脊梁骨发凉,连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将头深深埋在袄袖里。
李弘基向他望了一眼,继续说道:“严家也罢,俞家也好,都是我李家的鹰犬而已。倘若鹰犬的爪牙不再锋利,那就要换一只试试!何况,让他们互相盯着对方,彼此牵制,朕才能左右逢源,稳坐江山。”
不久之后,刚刚升任护国新军统帅的俞乘风怀揣圣旨,带着为数不多的随从离开大都,奔赴前线。严老将军降职为副统帅、督军,依然留守前线,协助俞大帅共理军务。
柳如烟和绿萝站在那个黑乎乎的巨坑前,双腿瑟瑟发抖。
明明是暖暖的春日,她二人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难以抵挡的寒意。
隐约可见几幅还算完整的森森白骨,还有一些面目不清,肿胀变形的尸体。
如烟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可怜的婆婆一定是不在人间了,否则官府也不会讳莫如深。天底下又有多少冤魂无辜枉死,无人知晓啊!
“姐姐,我们快点走吧!这里太可怕了!”绿萝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小声说道。
如烟望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的手,转身下了山坡。
绿萝的小手在如烟本已微凉的手中显得更加冰冷,微微乱颤。
“呦呵,这么快就下来了?可曾寻到了那位婆婆?”。小七不怀好意地呲牙笑着,身旁的秃顶一边熟练地摆弄着手中那把奇形怪状的利刃,一边毫不掩饰地突起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两位娇俏的女子。
离他二人还有一段距离,拉着绿萝的如烟便本能地停了下来,屈膝微微一礼道:“无论如何,劳烦二位了,小女再次谢过。我等自行离去,就不敢劳烦二位相送了。”
小七一边嬉笑着抬手翻着自己的脖领子,一边上前说道:“慌什么,难得春日这般晴好,想来两位没人也很少出城玩耍吧?就让我弟兄俩多陪两个美娇娘玩上一会子,再将你等送回城去!”。
那个秃顶也手握利刃,一声不吭,眼神凶狠地紧随他走了过来。
如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竭力稳住心神娇喝道:“站住!不许过来!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做什么?银子可不曾少过你们分毫。”
小七哈哈笑道:“你喊啊!这荒郊野外,就算喉咙喊破了也不会有人理。老子视金钱如粪土,现在只想要你们的人!”。
他一边抬手擦着流出自己唇边的口水,一边加快了前进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