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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给你跑官

    

    隋宫

    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做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莹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竞豪奢】

    原是打算先解李商隐的无题诗的,可是一看到这首《隋宫》,我便实在是忍不住动笔的欲望,只好把头从那一大堆无望的爱情诗中抬起来,认真审视这首同样无望的咏史讽喻诗。

    为这个我又特意爬回书堆里看了一遍隋唐史,于是便再一次感叹中、国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历史循环。政治家谈天下说它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是中国很奇怪,是“分久必合,和不久必乱,乱后雄起”。周王朝分裂后,经历了二百五十六年的春秋战国,在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终于实现了他“御宇内,制六合”的理想抱负,统一中、国。这本是好是,几百年的动乱,也该太平一次了。然而统一后的秦王朝徭役天下百姓,筑长城,兴水利焚书坑儒,禁锢思想;南征北战,烽火不熄……这一切的一切,都为秦的覆灭做了铺垫。人民群众苦不堪言,起义伐秦似乎成了历史必然。所以,当陈胜、吴广农民起义,刘邦、项羽相争楚汉时,很多人都长吁一口气:终于,秦王,汉兴。

    似乎是为了验证我那个结论般的,光有一个秦汉还不够,秦王朝覆灭八百年后,公元581年,外戚杨坚夺取北周政权,建立隋朝,定都长安,自称文帝。公元589年,隋军南下,灭掉了南朝最后一个朝代陈,统一南北。自东汉灭亡后,三国两晋南北朝,四百多年的动乱平息。和短命的十五年的秦王朝不太一样,文帝在位时改革制度,发展生产,注重吏治,人民有了十三年安定的生活。然而公元601年,炀帝杨广继位,他的生活大肆奢侈,放荡糜乱,更是于公元605年修建大运河,从长安过洛阳再到扬州,只为一赏传说中的琼花。这样的说辞只是个传说,不见得有多么可信,但也足够说明隋炀帝在人民心中有多么不堪。于是,才有了隋唐演义中浩浩荡荡的李渊起义。同样短命的只有39年的隋朝灭亡后,李唐王朝开启了中、国空前的盛世,一直维系了近三百年,才在公元907年被契丹的铁蹄所踏平。

    我写此文的目的在于解诗,而绝非讨论历史政治。一向历史就是我考试时最。拉分的科目,如今会考完了文理分班我又选了理科,更是把历史彻底忘到了脑后。要不是一直研究诗词,我可能都忘了隋唐为何物。可是要解《隋宫》,就不得不说一说历史,谈一谈中国古代那些令人叹息不已的历史悲剧。

    一直都在想,如果没有历代那么多文人墨客的赞美,苏杭扬州会不会像今天这样久负盛名。且不说别的,在我四、五岁的启蒙诗中印象最深的就是白居易的《忆江南》三首: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这首《忆江南》组诗再加上同为白居易的《长恨歌》,大概就是我对中国古诗最初的所爱了。五岁的我,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词中所蕴含的感情,但仍是被老师深情的讲述打动了:江边漫天的花朵在朝阳的映照下艳红似火;春意刚晓,江水中生长出嫩绿色的藤草,从远方看起来泛着宝石般的蓝色。诗人陶醉在江南初春的山水人文中,即便回到长安后也不禁发出动情的感慨:能不忆江南!

    那是初识人世懵懂不堪的小女孩对江南的惊鸿一瞥。从此,南国的美好便种在了我的心里,再也挥不开,抹不掉。

    再大一点儿,七、八岁是时,又读到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烟花”、“三月”,都是极美的意象,而它们加在一起,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那句“下扬州”。扬州该是有多么的富庶繁华,才能让狂傲无边的李白都如此赞美?再加上诗的后两句,那种超然物外,淡然近仙的磅礴气势,一下子就把我震撼了。

    再后来初中时读到杜牧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高中时姜夔的《扬州慢》词“二十四桥犹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真是句句都美到令人窒息,哀伤到令人叹惋。

    所以我们也不难理解,在面对扬州的琼花时,为什么连一生骄奢的隋炀帝都动了心,甚至不顾繁华的东都洛阳、西都长安,不惜耗费民脂民膏,也要修建大运河,造龙舟行宫。《隋宫》的开头说“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做帝家”这紫泉宫,便是长安城,隋朝的国都。“紫”在中国古代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字,它有“仙人、仙气”的意思(比如说清朝的紫禁城,原意即为“仙人出入的地方”,有美化帝王身份的作用)。而这芜城,自然也不是荒芜之城,那不过是扬州的别称罢了。

    传说李渊头上显有日角,乃为王气(其实就是李渊颧骨较常人高)。所谓“玉玺归日角”,就是指代李渊建立唐朝。

    而这首咏史诗的高潮在颈联。中、国古代迷信,人们看到萤火虫从草地里飞出来,便说它是从腐草化出来的。杨广夜间游玩时看到萤火虫能发夜光,感到十分新奇喜爱,便命人去捉来用布包着供他玩赏。一时间,洛阳的夜晚几乎已经再看不到萤火虫的身影了。而他很喜欢杨树,在去扬州的路上为了观赏方便,就命百姓在运河边栽种杨树。诗的颈联用“于今有”和“终古无”两个词用的尤其的妙,说明萤火虫曾经有,可在隋炀帝后几乎被捉干净了;垂杨曾经无,但为了迎合隋炀帝的爱好竟强行使洛阳-扬州的水路成了杨堤,而几十年后,竟只有暮鸦与之相伴。讽刺辛辣,构思精巧,显出一派凄凉景象,实是一等一的警句。

    最后一句话,也是引用一个传说。《隋遗录》中记载:炀帝在江都,昏湎滋深,尝游吴宫宅鸡台,恍惚间与陈后主相遇,尚唤帝为殿下。后主舞女数十,中一人迥美,帝屡目之。后主云,即张丽华也。乃以绿文测海蠡酌红梁新酿劝帝,帝饮之甚欢,因请丽华舞《玉树□□花》,丽华徐起终一曲……后主问帝曰:“龙舟之行乐乎?如谓殿下致治在尧舜在上,今日复此逸游,时何见罪之深耶?”帝忽悟,叱之,恍然不见。

    大意就是说,隋炀帝在龙舟行宫曾梦见陈后主陈叔宝和他宴饮,其妃张丽华为隋炀帝舞名曲《玉树□□花》,陈叔宝问他扬州行玩得如何?又说他杨广治理天下的能力比尧舜还高,现在却跑到这儿闲游,该有多大的罪过呀!隋炀帝一听气了,怒叱了陈叔宝一句,一骂就醒了。

    而隋炀帝正是在南下扬州的路上,龙舟行宫中被宇文化及刺杀的。李商隐还有一首《隋宫》:

    乘兴南游不戒严,九重谁省谏书函?

    春风举国裁宫锦,半做障泥半做帆。

    这首诗写隋炀帝南游扬州时丝毫没有必要的防备,甚至杀掉写谏书者。而宫中的锦布,则全被用作马下的锦垫和船帆。前两句写他轻狂残暴,后两句写他多次南游,耗尽民脂民膏。这也是他最终死亡的一项决定性原因。正是他的“南游不戒严”,才给了宇文化及刺杀的机会。

    自己亲下命令修的龙舟、建的运河,却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如若炀帝早知今日,他还会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为自己修建坟墓呢?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悲哀,也是我国历代帝王共同的悲哀。费尽心机,到头来不还是一抔黄土!最近重看了一遍《盗墓笔记》,吴邪张起灵他们倒了那么多皇陵,那一个不是富丽堂皇,可那些帝王们曾经希翼着的,死后也享尽繁华,又有哪个实现了?生前为自己修建什么云顶天宫,求什么长生,最终不还是尸骨腐烂,陵墓为后人所盗?

    回归正题,诗的结尾,李商隐用反问的语气说出“岂宜重问后、庭花?”明里写隋炀帝荒淫无道,实则隐喻了当时的晚唐时期政治混乱,帝王不思进取,不能任用贤臣。自己也因此无法施展抱负,空一番热血,无处报国。

    我们几乎可以认定,这是李商隐讽喻诗中最经典之作。这首诗构思精巧,用典独到,一改无题诗中缠绵婉约的形象,显示出李商隐对政治的担忧和无能为力。可以说,如果在无题诗、爱情诗中看到的李商隐是一个多情的风流才子,那么咏史诗中的他就是一个忧国忧民却又一生郁郁不得志的政治家形象。他只能把自己的一番志向,全写进诗中,用文字来提醒封建统治者们:醒醒吧!难道真的要等到国家覆灭,像隋炀帝一般,到地下去享乐吗?

    长乐瓦飞随水逝,景阳钟堕失天明。奢侈淫乐,转眼瓦飞钟堕;天道如何,吞恨者多。莫要到失去这江山时,才悔恨当年骄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