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之中,在那泛光的刀刃上,倒映着一片无尽的黑甲,黑甲组成的一排又一排的军阵,横列在军营之前。
那冷风吹得不止,迎面吹来,紧扯着军上的旗帜,吹鼓着兵卒的衣领。
人像是被冻僵在了那里一般,一动不动,许多人都低着头,面上的表情也看不清楚,但是想来,应当也无有什么表情。
军营之中的兵卒已经尽数集合在了此处。
孙坚提着刀站在军阵之前,眺望着西处。
从军营中向西望去,远远的可以看到在那个虎牢关下,驻扎着的营帐和营帐之中的篝火。
大概是两日前,这军就已经驻扎在了虎牢关外,看来是董卓军的先锋,在那驻扎亦是寻机击退孙坚之部,又或者可能是以来试探诸侯的实力。
不过两日来这董卓的先军皆没有动静,只是驻在虎牢关外扎营也不布防,不知道是做着什么打算。
不管是做什么打算,今日就先试探一番。
孙坚握住了自己的刀柄,转过了身来,目光在军阵之中环视了一圈。
站在一列的是骑着马的四员校将,见孙坚转过了头来,同时将手中的兵刃微微抬起,低头行礼。
孙坚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四将的身后,落在了军阵中的一个士兵身上。
那士兵低着头,肩膀微微地打着颤,头盔的帽檐遮着,看不清他脸上的模样。
孙坚迈步走了上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把头抬起来。”
那士兵抬起了头来,是涕泪横流,眼泪被冷风冻在脸上,结上了一层薄霜。
“你哭做什么?”孙坚淡淡地问道。
“将军。”士兵的肩膀发抖,咬着牙。
“我怕。”
一个汉子在人面前一边哭一边说我怕,该是个很可笑的事情。
但是此时的军阵两侧,却没有人笑他,因为所有人都怕,那个汉子只是恰巧哭了出来而已。
出军之后就没人知道会是如何了,是胜是败,是死是活。
孙坚的手慢慢握紧,抓着这士卒的肩甲,沉默了半响,才问道。
“姓名是何,家住何地?”
那士卒不明白孙坚的意思,他知道哭不争气,知道这是无骨气的事,但是想到若是自己死了,家中老人无依,眼泪就忍不住的出来。
人总是很奇怪的,平日总是无有感觉,当真的觉得要失去些什么的时候才是觉得要哭。
全家人都等着他的军饷吃饭,白发人送黑发,就和两代人都死了无有区别。
“常成,家住长沙,宁乡。”
士卒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莫再哭了!”孙坚看着这士兵,神色一利:“给我壮气一些!”
说着脸凑到了士兵的面前,抵着他的额头,一双眼睛有些发红地瞪着他。
“到了那,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便是要死了也别给我这样哭哭啼啼的去。”
“别丢了我们江东儿郎的脸面!”
士兵被孙坚喝地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孙坚最后再狠厉看了他一眼,将士兵推开,转身走到了自己的马边,坐上了马。
牵着缰绳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地,他回过了头来,看向那个呆滞的士兵。
“宁乡,常成。我记着了,且杀敌去,若是死了,我会命人将抚恤送与你家中,优待你家人。”
说着孙坚的眼睛抬起,看向阵中的所有士兵:“你们也一样。”
虽西周就有法“凡行军,吏士有死亡者,给其丧具,使归邑墓,此坚军全国之道也”。
可在军中为卒,大多的情况便是若是死了就是死了,无有人会给你收尸,该就是在战场的随处一个地方埋去,更别说有何抚恤了。
不过孙坚的军队是行抚恤的,不是朝廷给予而是地方给予,消除士兵的后顾之忧,用于提升作战的能力。
一个士兵的抚恤是多少?
约莫是半吊钱,其实也差不多。
这世上两吊钱可以买一把宝剑,半吊钱,是可以买一条人命。
“嚓。”
一阵刀刃与刀鞘摩擦的声音,孙坚腰间的古锭刀被缓缓抽了出来,握在了他的手中。
将长刀抬起,指向虎牢关外的军营。
“出军!”
大军开拔,那个呆着的士兵握着手中的长矛,最后,定定地向着前路走去,他不想死,就只能杀了别人回来。
······
“报!”
帐外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华雄盘坐在帐中的桌案前,模样看起来有一些随意。
“进来。”
随着着他淡淡地说道,一个领将推开了营帐的帘子走了进来。
见到华雄便是单膝拜下。
“将军,孙坚所部开始进军了。”
“哦。”华雄坐在桌前轻声一笑:“是吗?本以为他们还会在观望几日的。”
“想来,是见我军按兵不动,想要试探。”半跪在地上的将领出声说道。
“该是如此。”华雄挑了一下眉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将领。
“只许败,不许胜,可是明白?”
将领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可是将军,此番我军是守军,若是轻易溃败,恐怕对方也不会相信,很难使之掉以轻心。”
“那便加些东西,让他们信不就好了?”
华雄笑着说道,语气中尽是不在意的样子,却让那跪着的将领有些局促。
“将军,该如何做?”
“待孙坚之军赶至,你等领兵交战一时,就可败走,其余的不用你管。”
“你去将副将胡轸唤来。”指向帐外,华雄的声音不重地说道。
将领低下头,不做声的退了下去。
华雄要自己的部下佯败,然后退守关中,是为了等到攻来的孙坚大意,在以夜袭破之,不过此时倒是还需要一个让孙坚相信他们是真的败了的理由。
大概是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华雄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才是一个将军走到了营帐外。
“将军,胡轸前来领命。”
理由来了。
华雄粗狂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外面招呼道:“胡将军,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