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唐临,子闵又是一阵神伤。
当日在河东郡李神通处时,唐临断剑与我绝交,我便推测事出有因,后来在醉鸿渐茶楼外搭救于我,他身后的黑衣武士皆听命于他,必然也与此有关。
卢彦卿摇头道:“陛下还是……唉。”
我闻言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亦是一般感伤,心想他与唐临并不熟识,从前也未见他有如何悲天悯人,自洛阳城外的酒馆相遇以来,他的种种表现就十分奇怪。
子闵道:“卢公子是不是想说,大哥还是与从前一样,一心只在这些小节上下功夫?”
卢彦卿闻言正欲点头,突然迎上我的目光,撇过头去笑道:“陛下从前如何,本公子怎会得知?只是陛下身为天子,还和当初在洛阳城外一样,犯不必要的险,实在是有些不合身份。”
他这番话说得在理,子闵也轻轻点头道:“说得倒是不错,只是大哥心性如此,恐怕难改了。”
我笑道:“又何必改?如此很好。”
子闵道:“找唐临为何要来洛阳?他若还活着,必定要远远躲开才是。”
我摇头道:“那也未必。当日唐临能突然在醉鸿渐茶楼外出现,而且还带着那么多人,说明此前便在城中。且他在那日受了重伤,倘若贸然离城恐有危险,还不如待在城中得好,若躲避这么许久都没有出岔子,他也不必特地离开了。”
说着便和子闵找了一家小客店落脚。
虽逢战乱,可身在城中的人,若是城还未破时,总抱着些隐秘的希望,我知道他们是觉得李世民有可能攻下长安,一旦攻破长安,实力便会大增,到时候洛阳自然无忧。
因此人们还是照常过日子,只是来往的客人毕竟少了很多,找到住的地方也并未费什么工夫。
待安顿已定,子闵和卢彦卿问我想如何做。
我道:“既然事由醉鸿渐茶楼而起,便从此处查,今晚我想去探探,卢公子可愿意与我同往?”
卢彦卿道:“欣然从命。”
入夜以后,我们换上夜行衣,卢彦卿却偏偏不肯换,仍要穿着那一身白色衣服,我见他执意如此,也就随他去。
来到醉鸿渐茶楼,楼中亮着烛光,果然还有人。
我们在一旁的屋檐上观察了许久,悄悄伏到醉鸿渐茶楼的房檐上,找到亮着烛光的房间,竟是很久以前唐临在此养伤时住过的。
房中隐隐传来说话声,显然不止一人。
我们翻身下了房檐,悬在窗边,只听里面一人道:“少主如今已是朕的座上宾,又何必如此固执?”
是李世民的声音。
另一人则冷冷道:“三日为期,他们若见我迟迟不归,必定会到这里来找寻,秦王殿下还是好自为之。”
说话之人不是唐临是谁?他不称李世民为陛下却称秦王,态度显然。
李世民闻言果然有些恼怒,道:“朕不日便会攻下长安,李建成迟早会死在朕的剑下,少主不肯与我合作,莫非是等他来救你?实话告诉你,且不说他如今在江陵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回来,便是回来了,也绝不会先来找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唐临闻言冷笑道:“秦王殿下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与殿下正好相反,殿下才刚发兵长安,如何便能料定陛下他不会闻讯赶回?说不定……哼,洛阳城中的忠义之士不少,或者早就有人通风报信也未可知,殿下还是不要太自信得好。”
李世民更怒,却只沉声道:“他便是回来又能怎样?他不过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冒牌货……”
唐临道:“殿下不是也说,留守洛阳的卫王殿下,也是冒牌货么?这种话说得多了,恐怕没有人能信。”
我闻言瞥了一眼卢彦卿,见他蹙眉静听,面上似有不忿之色,正想问明原委,里面李世民又道:“李玄霸么?他实在太不济了,空有一身本事却不懂得好好利用,任凭我摆布,若是李建成顾念手足之情肯救他一命,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弄瞎郑观音眼睛的人,是他,可不是我。”
静了片刻,唐临才开口,却被李世民打断道:“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其实朕根本不怕你,便是你手下的所有隋室旧人都与朕为敌,朕也可以轻易将他们碾为齑粉。”
唐临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若无惧,杀了我便是,我既然敢来,岂是怕死之人?”
李世民道:“说的好。当日李建成在此遇险,有你与仇不度救他,我实在有些搞不懂,你们为何要追随他?仇不度早已经死了,你也马上就要死了,他又何曾救过你们?”
唐临道:“若没有他,我早在数十年前便死在那个昏君叔父的刀下,至于仇庄主的大仇,又何须他报?你大概还不知道,仇庄主有一女名唤杜杀,便是无影笺的主人,她若有一日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是死在你的手上,你日后恐怕再也难以安枕。”
李世民道:“等长安城外的李玄霸死了,这件事,便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话音未落,卢彦卿早已踢开窗户跳了进去。
变故突生,李世民倒并不慌张,见是卢彦卿,冷冷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醉鸿渐只卖茶,不卖酒!”
我站在卢彦卿身后,缓缓地转了出来,冷冷道:“放了他!”
唐临见我与卢彦卿出现在这里,比李世民惊讶更甚,只看着我道:“陛下只身深入敌城,难道……”
李世民冷冷喝道:“来人!”
他高声一呼,一阵脚步声响,一群白衣剑客出现在门外,不用说,这些必定都是神策营的人。
唐临见他如此,冷笑道:“秦王殿下,你以为凭你便能轻易杀了我?”
李世民却并不理会唐临,比起唐临来,他显然对我更感兴趣,盯着我道:“大哥,别来无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