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如何想我并不清楚,可军心一动,与萧瑀对峙于河东郡的洛阳军队便会溃不成军。
便在此时,咄苾亲自来了我所在的牙帐,带着浩浩荡荡的突厥士兵。
守卫牙帐的突厥武士被草原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吓住了,进来通禀的人讲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虽然一筹莫展,可见了他们这副模样,还是觉得讽刺,倘若咄苾真的有篡位之心,便是两个处罗在此,也根本挡不住。
子闵附在我耳边道:“大哥,萧瑀张扬此事,必定十分得意,李世民已经离开,他并不知突厥境内已生变数,太原守卫但有松懈,我们正好借咄苾之力,夺取晋阳。”
我挥挥手让报信的人出去,起身准备迎接咄苾,张文苏又低声对我说了和子闵同样的话。
当年老爹攻取长安,命李元吉留守太原,刘武周便是欺李元吉幼弱,兴兵夺取晋阳,并且一路南下,直逼长安,当时老爹因为晋阳失守,大为忧虑,甚至生出了退隐林泉,不再逐鹿中原的想法。
可如今的情形并不相同,镇守晋阳的,是萧瑀本人。我思虑之间,咄苾已经走到了帐门。
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坐到了一旁的一张坐榻上,端起桌案上的茶猛喝了一口。
子闵见状,还没来得及说话,咄苾便皱着眉头将口中的茶全都吐了出来。
张文苏见状,哈哈大笑,我却笑不出来,咄苾此番来者不善,帐外的带刀武士,都是来兴师问罪的。
咄苾指着茶杯道:“这是什么东西?”
子闵笑道:“将军数次侵掠中原,难道连中原的茶都未曾听说过?可见是孤陋寡闻了。”她也是意识到了咄苾的来意,因此在言语上一开始便不相让。
咄苾的这番举动却让我想到了始毕,想到当年在醉鸿渐他扮作儒士出入茶楼,品评三娘的琴技,那时的始毕,浑不似一个突厥武夫,对中原的一事一物都十分热心。
如今却是斯人已逝。
大概是我的脸色太过凝重,加上子闵一出口便奚落了咄苾一番,他倒必便立时发难,只沉声问道:“你说,关中流言,是不是真的?”
我反问道:“什么流言?”
咄苾极力压制着怒气,冷冷道:“你所谓的,占据洛阳的李唐皇帝李玄霸,与现在的你一样,都是冒充的。”
我道:“你是听何人说起?”
这个消息,我得自青釭阁,除了帐中不多的几个人之外,突厥并无一人知道此番变数,可咄苾自他的领地前来,也费了几日,也就是说,早就有人将此信传给了他。
张文苏走到我身后轻声道:“阁主,看来是早有预谋。”
他想到的这一层我也想到了。
咄苾道:“我只问这件事是真是假,至于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你就不必打听了。”语气依然冰冷。
杜杀本来站在远处,听了咄苾此番话,也不多问,早已飘到他身旁,手中剑出鞘,压住了他的肩。
咄苾一愣,回头看着我道:“你即便杀了我,帐外的突厥勇士,也会踏平此地,将你碎尸万段。”
我制止道:“杜杀妹妹,住手!”
因为她此前对渠硕等人的行为,我才再度意识到她本是杀人不眨眼的剑客,除了她真正关心的寥寥数人,其他人的命在她眼里都轻如草芥。
这次她并没有太过鲁莽,只是目光凌厉地看着咄苾道:“你不打听清楚便来此兴师问罪,如此糊涂,做了突厥可汗,与处罗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
咄苾听她竟将自己与处罗作比,忍不住怒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却怒气突消,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听你们解释,请拿酒来!”
我朝慕容疾点了点头,他出了大帐吩咐了几句,又站在了门口。
过了不多时,有两名卫兵抬着搬了几坛酒放在咄苾面前。
我见他开始喝酒,解释道:“李玄霸的确在多年前便被传染病而死,可那不过是障眼法,其实他的病在那以后不久便被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治好,所以洛阳的那位,的确是李玄霸。”
咄苾已经喝了好几大碗,听到此处停下来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笑了笑道:“因为我便是他的大哥,李建成。”
咄苾手中酒碗一抖,猛地看向我道:“你是李建成?”
我道:“正是。”
咄苾摇头道:“李建成据传已经死了。”
我道:“不错,可我有始毕可汗转交给我的族徽,试想一下,中原之人,除了李建成,有谁能让始毕可汗如此信任……若是这个也无法让你相信,我亦无话可说。”
咄苾自脖子上取出族徽,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却并不假。”
张文苏哈哈笑道:“本就是真,还请将军勿疑。”
咄苾起身道:“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听信小人之言,请你原谅。”他斟了一碗酒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酒,一饮而尽。
咄苾又指着帐外道:“这些勇士,加上我,都听你调遣。”
张文苏笑道:“不不不,将军此举,并非全无益处。”
咄苾愣了愣道:“怎么说?”
张文苏道:“将军已知处罗可汗被杀,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却是假的。而且据文苏所知,晋阳萧瑀,也曾派人向你借兵,可不趁此机会答应他?”
咄苾恍然道:“先生是想让我骗人?”
张文苏一笑,道:“正是。”
咄苾想了想道:“好,我答应。”
张文苏又朝我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便委屈阁主了。”
我道:“张先生,有何计策但讲无妨。”
张文苏道:“阁主承诺将军可汗之位,如今正是机会——为死去的处罗可汗报仇,与萧瑀结好,连兵晋阳,助他们攻打洛阳。”
我听罢暗暗叫好,咄苾却不甚明白,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我道:“相助洛阳,捷径是攻打太原,可太原易守难攻。倘若你是萧瑀的座上宾,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
咄苾初时摇头,想了片刻却又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笑道:“看来与中原人打交道,不用一点阴谋诡计,还真的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