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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人家一个私通明军,这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这样的大恩大德只说是活命之恩不但不夸张,反而有些轻巧。
阮雄一跪,这父子几人也跪下,却是说不出话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郝风楼只是看了郑和一眼,郑和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却对郝风楼的目光视而不见。
郝风楼哂然笑了,目光落在阮雄的两个小儿子身上,这二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之年,郝风楼不禁上前问:“你们叫什么?”
年长的道:“我叫阮武,弟弟叫阮文。”
郝风楼呵呵一笑道:“允文允武是吗?有点意思,你们如此年轻,看上去也颇为壮健,怎么,有兴趣加入火铳队么?若是有兴趣,明日来点卯,好啦,告辞。”
说罢,依然从容的郝风楼带着郑和扬长而去。
阮家父子人等倒吸口凉气,一直目送走郝风楼。阮健才长长松了口气,不由老泪纵横地道:“天可怜见,总算有救了。”说来也讽刺,就在一天之前,阮健还在谋划如何生擒郝风楼,可是不曾想到这才一会儿功夫,阮健对郝风楼就心生感激了。
人便是如此。或许之前你对他桀骜不驯,觉得此人也不过如此,可是一旦这个人把你打痛打服了。阮健心里所谓的复国之心早就没了踪影,他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见过不少的世面,可是今日一战却是给了他深刻的印象,自己还未看到对方,这万余精兵瞬间便灰飞烟灭,面对这样的敌人。阮健连拿起刀来的勇气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郝风楼不但‘赦免’了自己的一家老小,更加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和面子。并没有因此而咄咄逼人,反而是拿着一封书信摆出一副结交之意,这种折节下交的态度足以让阮健庆幸的同时有几分感动,若只是一个海防侯要和你打交道。或许出于‘大义’。阮健或许能够拒绝,可是一个掌握了你全家生死,并且是一个在阮健看来无以匹敌的强者摆出一副如沐春风的态度与你结交,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长吁一口气,叹道:“明日,不,今日,就现在。立即叫人燃放鞭炮,迎王师入城。雄儿。你速速拿笔墨来,立即修书一封,给其他各处的几个叔伯写书信,告诉他们,立即带着族中的人全部归降,这仗打不赢,也不能打,要打,阮家也绝不插手。”他又看向阮文和阮武道:“明日,你们二人便去火铳队点卯,记着,进了那里,你们便是郝家的部曲,不可随意造次,要给为父争口气。”他吁口气,叹道:“这安南势必是郝家的,即便没有金印册封,依旧是侯爵,这郝家必定是无冕之王,从明日起,安南上下就再无陈氏,也没有胡氏了,他们再不是什么宗室,只是余孽,所以你们好生为海防侯效命,将来……必定会有一番前程。”
几个儿子喜上眉梢,早忘了什么国仇。
这会安乃是广南府的府城,偏偏这广南府又是从前安南的军事重镇,是南部边疆首当其冲的一处重要要塞,地位相当于北直隶之于大明,因此这里的豪门多是武勋之后,此刻如阮家一般都是吓破了胆,闭门不出,既不敢负隅顽抗,更不敢出去探听什么。倒是郝风楼,一家家的拜会,郑和跟着郝风楼身后,脸上的笑意更浓,因为他发现郝风楼虽然是第一次来这会安,却是轻车熟路,这会安城的大族府邸、别馆,甚至是各家的影响力大小,都是了然于心,先是阮家,随即又是陈家,还有周氏,一家家拜访下来。
那些惊惧的豪族自是感激涕零,一个个信誓旦旦,恨不得立即为郝风楼鞍前马后。
只是这会安城中却也有人不服的,比如那会安黎氏,便带着数百私兵欲奋力一搏。
黎氏和其他人不同,黎家不但是在反明之中最为激烈,亲手砍了不少大明的朝廷命官,更要命的是,他们很看好陈天利,所以黎氏的女儿便嫁给了陈天利为妃,这绝对是一场豪赌,很明显,黎氏输了。
既然输了,那么只好把最后一个铜板也撒出去,黎氏指望自己的反抗能激起整个会安城的愤怒,于是他们果真反抗了。
可怕的事发生了。
当这些拿着刀片子的人从府中杀出来,猝不及防的一个火铳小队吹起了竹哨,随即立即向一处小巷后退。
小巷只容纳两个人进出,小队进去,黎氏的长子亲自带着一队人冲进去,紧接着便传出啪啪声响,有人倒下,又有人钻进去,啪啪的短铳声不绝。
一下子,地上便留下了七八具尸首。
附近闻讯的小队纷纷从各路包抄而来,这些私兵突然发觉,自己无路可逃,于是要做困兽之斗,可是他们的结局并不太好,这炒豆般的铳响连绵不绝,这些人如割麦子一样的倒下。
当一个百户赶到时,阴沉着脸,便大声喝问:“这是哪里来的?”
“是在那处大宅。”
“传令,杀进去,鸡犬不留。”
黎家彻底的遭难了,显然火铳队的宽容是有限度的,一旦将他们惹恼,黎家很快就会意识到不识相的下场,大门撞开,一队人杀气腾腾的杀进去,火铳声又响了,随之而响的是怒吼,是惊叫,这种掺杂了男女的惊叫声最是使人不安,两柱香之后,铳声零落下来,一切都已结束。
一场大火在黎家上空熊熊燃烧起来,放火的命令乃是郝风楼下达的,对郝风楼来说,既然人都没了,宅子留着也没用,当柴火烧了吧。
这当然不是一句玩笑,因为这栋占地近百亩的建筑确实成了柴火,而且已经成为了灰烬。
灭门。
而且由于灭得过于彻底,连一点灰烬都没有留下。
郝风楼依旧笑吟吟地出现在了周家,与周家的家主谈笑风生,当听到铳声的时候,周家家主露出了不安,却还是勉强敷衍,等到有一个铳手快步而来,低声在郝风楼耳畔耳语几句的时候,郝风楼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忍不住对周家家主道:“这茶倒是不错,想不到在这里还有如此正宗的茶水。”他显得漫不经心,平静地吩咐那铳手道:“你下去吧,死干净了也就死干净了,这等不识相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他当我们远道而来真是来踏青的?咱们来是平叛的,平叛不杀人不见血,那还平个哪门子叛?”
那铳手退下,周家家主脸色更加难看,郝风楼便对他道:“家父再三说,周家算起来也是老相识,还说交州周家乃是会安周家的本宗,想不到周家还在这会安留有一支血脉,家父与交州周家的周先生乃是忘年之交,此番我来,家父再三嘱咐定要好生给予照拂。”
周家家主连忙欠身道:“侯爷错爱,愧不敢当。”
郝风楼从周家告别,周家这边已经从混乱中渐渐地稳定下来。
稳住了这些人,整个会安城也顿时稳如磐石。紧接着四处开始张贴文告,无非是叛贼已伏诛,逆贼陈天利被擒,王师驻扎于此,秋毫无犯,大家不必惊惧云云。
紧接着便是一些传统的项目,火铳队扎下之后,郝风楼将这‘王宫’改为自己的行辕,一面撰写奏书,报发大捷,闲下来时便和郑和闲坐。
郑和深看他一眼,忍不住抚掌道:“师兄这一手实在精彩。”
郝风楼故作不懂的道:“师弟这是何意?”
郑和足足憋了一天,实在是忍不住了,道:“师兄又拉又打,很是精彩,其实平叛容易,可是安抚却是不易……”
郝风楼笑了笑:“安抚其实并不难,就看有人愿不愿意做而已,假若是别人,攻到了这里,秋毫无犯,下头的官兵肯答应么?若是别人,不砍了人头拿去多报一些功劳,心里痛快吗?牵涉到了利益和好处,安抚二字,在眼里就不值一提了。”
郑和一想,也就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了个利字,无利不起早么?若是寻常的军将,巴不得将这里杀个血流成河,人头越多,功劳越大,巴不得将这里抢个底朝天,即便不放入私囊,也可让下头的将士们大捞一笔。
可是师兄呢?
郑和幽幽的看了郝风楼一眼:“师兄的利益不在于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在为交趾的长远打算?细细思来,师兄这一手,可保交趾数十年太平了。”
郝风楼道:“现在是几十年,不过过几天,就是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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