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给罗老夫人把脉,说到动情处,满屋子的人忍不住撇开眼,泪水无声滑过脸庞。
罗夫人婆媳帮着劝说。
瞧见杨梦尘确实气色还好,罗老夫人这才安了心,缓缓闭上眼睛又睡过去。
叮嘱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罗老夫人,众人相继离开房间。
“罗伯伯,罗奶奶怎会突然风疾发作?”杨梦尘一听到罗老夫人晕倒就赶过来,没时间问鸟儿原因。
罗大夫红着眼睛:“上个月底爹娘从温泉庄子回来,娘染了风寒,娘有了春秋自然好得慢,可是娘性子急,见着久未痊愈上了火,没想到引发了风疾。”
“果真如此?”杨梦尘反问。
罗大夫和罗家人都点头。
素手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大肚子,杨梦尘挑眉意味深长道:“你们不说我也能查出来,不过我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如果知道什么不好的消息一激动,后果……”
“尘儿(九妹)千万别激动,我们说,我们说。”罗家人慌了:尘儿(九妹)能力非凡肯定会查出来,万一激动之下伤及身子,他们还不得后悔死?
杨梦尘悠悠地看向夏之沫,毕竟夏之沫素来爽直开朗,最藏不住话。
果然,夏之沫见杨梦尘看着自己,话语脱口而出:“廖芷嫣的事闹出来后,爹娘担心祖母知道着急上火加重病情,便吩咐所有人对祖父祖母隐瞒消息,谁知今天早晨祖母院子里的小丫鬟说漏了嘴,祖母一听急着要去看你,结果晕倒了……”
一口气说完,发现家人皆责备地盯着她,夏之沫反应过来,赶紧捂着嘴躲到罗璟钥的身后。
她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九妹的气势太威严,只是那样淡淡看着她,她就忍不住把什么都说了。
呜呜呜,九妹竟然吓她,九妹变坏了!
“你们别责怪三嫂。”得知来龙去脉杨梦尘心里感动又难过:“说到底是我和文德的错,没有尽早把事情处理好,连累你们也跟着担心。”
罗夫人急道:“全是那坏东西惹出来的事,也是我们没管好内院,跟你和太子无关,你千万别多想。”
“是啊,此事跟你们没关系。”罗大夫岔开话题:“尘儿,你罗奶奶情况如何?”
忍着心里的感动,杨梦尘轻声回答:“罗奶奶性命没有大碍,不过此后言语行动会有所限制,更要人精心服伺,我会定期来给罗奶奶针灸,再教会丫鬟婆子一套推拿按摩的法子,让她们天天给罗奶奶做,罗伯伯把我刚才开的方子制成药粉,坚持给罗奶奶服用,调养一两年便可痊愈。”
“不行!你有了身孕,哪能来给娘针灸?你还是教会我,我给娘针灸。”罗大夫当即反对。
罗家人都摇头表示不同意。
按说罗伯伯是不二人选,只是罗奶奶的情况辅以内力效果会更好,杨梦尘想了想:“我先教会海棠,由海棠来给罗奶奶针灸。”
罗大夫想说,海棠要护卫杨梦尘安危不适合,罗璟锐适时朝自家爹摇了摇头,大儿子聪明心细,这样做肯定另有他意,罗大夫便没有再说什么。
在罗家吃过午饭,又陪醒来的罗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杨梦尘这才带着金嬷嬷等人坐马车回府。
马车是她有孕后龙玄墨特意命人精心打造,不仅如铜墙铁壁般坚固,龙玄墨还去信问过楚蝶衣给加了弹簧防震,里面的用品也是一应俱全。
杨梦尘感觉有些困意,跟金嬷嬷几人说了一声,便侧躺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里,很快安然入睡。
金嬷嬷给杨梦尘掖好锦被,几人安安静静地待着,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太子妃……”
一道哀婉幽怨的声音突然响起,马车随之骤然停下来,还在金嬷嬷几人眼疾手快护着杨梦尘,否则脑袋肯定撞到车厢上,安顿好杨梦尘,金嬷嬷几人皆面露寒霜和杀意。
外面红菱停好马车,抡起长马鞭狠狠挥向挡在马前的廖芷嫣,这会儿红菱怒火万丈,哪里还顾及杨梦尘一直教导她们不能随意伤人,尤其是无辜。
红菱是习武之人且下手不轻,直抽得廖芷嫣整个趴在地上,若非在意仪态,早就原地打滚叫疼了。
“小姐!”周奶娘飞奔扑向廖芷嫣,小心翼翼捧着她受伤的胳膊惊叫道:“小姐,你流血了!”
自打廖家出事后,廖家族人就经常算计小姐,害得小姐不是受伤,就是中了药,周奶娘从此便随身携带一些常用药物,这会儿想着拿出伤药给小姐涂抹伤口。
廖芷嫣不露痕迹地制止周奶娘,如果不让所有人看到她的伤口,又如何知道这个贱人的狠毒跋扈?
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周奶娘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迟疑片刻还是听从她的命令。
众人看到廖芷嫣手臂上那条猩红鞭痕,很快溢出鲜红血迹,无不心生同情,都对红菱怒目而视。
不等众人说话,红菱冷声怒喝道:“明明知道太子妃就在马车里,你却突然冲出来,难道不知会伤到太子妃?还是你根本就是存心这样做,盼着太子妃有个闪失,你就能称心如意呢?”
众人恍然。
太子妃怀着双胎七个多月,万一真有个什么闪失的话,可不就一尸三命?这廖芷嫣还真是用心险恶!
手臂钻心噬骨的痛,让廖芷嫣恨不得晕过去,可是她明白也不甘心就这样晕过去,毕竟她若是晕过去就达不到今天来的目的,以后如何也犹未可知。
最主要的是,她深信这个贱人不敢当街杀了她,否则不止是这个贱人,连太子也要背负污名。
然而看到周围人谴责愤怒的目光,廖芷嫣心中恨极,美丽面容却布满柔弱哀怜,贝齿轻咬着苍白双唇,眼中珠泪似落未落,好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民女没想要……”
“你若没想要冲撞太子妃,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你若再当众巧言诡辩,我家太子妃仁慈不杀你,我也绝不会饶了你!”
看也不看廖芷嫣一眼,红菱敛去暴怒情绪,跪在马车边:“奴婢让太子妃受惊罪该万死,求太子妃责罚!”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没有驾驭好马车而惊扰了太子妃,就是她的错。
太子妃身边的人素来温和有礼,从不仗势欺人,众人又亲眼目睹确是廖芷嫣不对在先,可是这个婢女发威后转身就向太子妃请罪,由此可见太子妃治下之严谨,众人无不心服口服。
“无妨。”马车里传出海棠清冷的声音:“把拦车之人拖开即是。”
太子妃就是太子妃,对于冲撞自己的廖芷嫣如此宽宏大量,全然不似其他勋贵必定非打即杀,尤其仿佛没有听见廖芷嫣的哭诉哀怨,始终一派淡定从容,众人暗暗称赞。
这么一通闹腾,杨梦尘自然醒了:“廖芷嫣来了。”语气肯定。
几人点头。
在几人搀扶下坐起身来,简单梳理后,杨梦尘接过山茶递来的水果汁优雅喝着,眼眸里幽深不见底。
墨兰墨竹武功高强且很机警,而廖芷嫣一个闺秀居然能避开两人来这里,真是有意思。
这么有意思的女子,她当然想见见是何模样,于是放下手里的琉璃杯,饶有兴趣地掀起车帘,从马车里可以看到听到外面的情形,外面却根本看不到听不到里面,这是龙玄墨让工匠们费尽心思设计而成。
只见趴在地上的廖芷嫣一张瓜子脸,仿若剥壳的鸡蛋吹弹可破,秀挺的俏鼻,绝美的双唇,肌肤如冰似雪,身穿绣着大朵牡丹绽放的大红长裙,外罩碧绿烟罗纱,如墨长发绾成流云髻,斜插着一支镶嵌有拇指大小,褶褶生辉的蓝宝石玉钗,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雾遮云绕,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这样绝美的俏佳人,你们说文德怎么就没看上呢?”杨梦尘眼睛看着廖芷嫣,嘴里问金嬷嬷几人。
金嬷嬷几人怒。
太子妃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怎么能自甘与这不知廉耻的女人相比?传出去非成笑话不可。
海棠凉凉道:“回头我们就把原话告诉太子,不知道太子会作何感想?”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们用不着当真。”杨梦尘呵呵笑着。
文德本身就是个醋坛子,这段时间心情又不好,如果知道肯定会‘惩罚’她,她还是不去招惹的好。
几人不理。
杨梦尘赶紧补救,务必让几人打消念头:“我的意思是廖芷嫣这着装搭配真不对,她长得还算中等以上,若是穿着束腰的白色长裙,把纤细袅娜的身姿显露出来,再配上柔弱哀怜的表情,水遮雾绕的眼眸,定然会引得男子们恨不能抱在怀里好好疼惜,可惜这身大红长裙和碧绿烟罗纱,生生将美感破坏殆尽,要知道,红配绿,臭狗屁……”
“太子妃,注意身份!”金嬷嬷严肃指出杨梦尘的错误。
海棠几人低头闷笑。
来到太子妃身边这么多年,她们还是第一次听太子妃爆粗话,真是难得。
不过脑补发现,按照太子妃描述出来的女子模样,确实是绝大多数男人们喜欢的类型。
至于太子为什么看不上廖芷嫣,只有太子知道。
回头瞪了海棠几人一眼,杨梦尘挽着金嬷嬷胳膊撒娇:“好嬷嬷,我一时口快,你别生气,我以后一定注意在外人面前绝不说粗话。”
“都做娘的人了,还跟嬷嬷撒娇。”金嬷嬷嘴上虽然说教,心里却很受用。
杨梦尘晃着金嬷嬷的胳膊:“就算我做了娘,就算我七老八十,在嬷嬷面前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
“你呀。”金嬷嬷轻轻点点杨梦尘的额头,面容愈发显得慈祥宠溺。
其实在她心里,一直把太子妃当成女儿般疼爱呵护,看不得太子妃受半点儿委屈,而太子妃也始终敬重她在意她,这辈子她很知足。
马车里气氛温馨融洽。
马车外绿萝听了海棠的话上前试图拉开廖芷嫣,没想到廖芷嫣竟挣脱绿萝的手,倏然爬起来,双手还死死拽住马缰,盯着关闭的马车门,声音幽远哀婉,珠泪簌簌的无声滑过如玉脸庞。
“臣女没有冒犯太子妃之意,臣女只是想见见太子妃,想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太子和臣女有婚约在先,为什么太子回到京城就另娶了太子妃?太子置臣女于何地?”
围观众人深以为然。
墨梅怒极,金嬷嬷犀利看了她一眼,墨梅只得按捺不动,金嬷嬷轻轻拍了拍杨梦尘的手,起身打开车门走出去并关闭车门,站在车辕上,居高临下睨着廖芷嫣:“廖小姐口口声声说跟太子有婚约,请问婚书在哪里?可有通知亲族,告知祖庙?”婚书才是重点,有婚书即有律法保证。
“臣女有太子的玉佩为证……”廖芷嫣急切回答。
金嬷嬷冷冷打断廖芷嫣:“廖小姐的意思就是没有婚书啰?在场谁不知没有婚书,便不是合法婚姻。”
众人纷纷点头。
廖芷嫣脸色瞬间煞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金嬷嬷锐利的眼神,咬着唇没有狡辩。
弯了弯唇,杨梦尘微微摇头。
婚书等于现代的结婚证,东楚律法有明确规定,没有婚书的婚姻不得律法认可,更不得律法保护,廖芷嫣妄想凭借救命之恩和一块玉佩嫁给文德,本身就是个错误。
金嬷嬷丝毫不同情廖芷嫣,言词犀利道:“当年太子以十岁稚龄率大军赶赴边关抗击三国联军的进犯,太子为你所救时不过十一岁多,你也不过七八岁,那时太子和你懂得什么是嫁娶?还有说句犯忌讳的话,当时太子连自己是生是死都犹未可知,又一心抗击三国联军,请问太子怎会跟你许下婚约?”
听罢金嬷嬷所言,大部分人反应过来,金嬷嬷话里包含三个意思:
第一,太子小小年纪就毅然率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从而换来臣民们这十几年太平日子。
第二,自古以来男子十四五岁,女子十二三岁才开始说亲,廖芷嫣救太子时,两人年龄都且尚幼,哪里懂得嫁娶,并且还私定终身?
第三,太子当时一门心思要击败三国联军,哪里有多余的精力考虑其他?
仔细想想,金嬷嬷所说不无道理,换而言之廖芷嫣所说的婚约是假的?很有可能是无中生有?可是事关廖芷嫣的清誉,廖芷嫣真的会说谎?众人疑惑不解,但是之前谴责太子背信弃义之人无不感到羞愧。
听到众人质疑,廖芷嫣不禁心慌意乱,怨毒地瞪了金嬷嬷一眼,朝着马车大声叫道:“太子当初确实承诺会迎娶臣女为妻,臣女相信太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敬重太子保家卫国的英雄大义,才答应了太子的求娶,要不然臣女堂堂知府嫡女又何以至今云英未嫁?谁知道却落得今天这种尴尬的结局,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妃心慈仁善,求太子妃给臣女做主。”
“太子现在是本妃的丈夫,你却要本妃给你做主,这主意倒是不错。”杨梦尘清泠声音不但没有怒气,反而充满调侃:“说来听听,你想让本妃如何给你做主?”
“臣女不知,臣女就是想要一个说法,自从答应太子的求娶,臣女就日日夜夜焚香诵经为太子祈福,盼着太子前来迎娶臣女,臣女对太子一片痴情,甚至为了躲避爹娘的逼婚搬到庵庙长住,谁知臣女日盼夜盼,最终盼来的却是太子另娶他人,臣女心神俱裂,若非家人发现及时,臣女早就成了一缕香魂,臣女始终不愿意相信太子会背弃诺言,因此才赶来京城,结果,结果却……”
看着神情悲戚,泪如雨下的廖芷嫣,仿若梨花带雨般楚楚可怜,不少人,尤其是男子们不由得心生怜惜之情,但是基于金嬷嬷刚才说的话,众人不敢出声指责太子无情。
人群中有人想开口发表言论,可是在金嬷嬷和绿萝,红菱凌冽森寒的目光扫视下,马车周围还有威风凛凛的侍卫们虎视眈眈,便闭紧了嘴不敢言语。
清眸直视着廖芷嫣,杨梦尘声音始终清冷淡然:“多说无益,你只需说清楚想要本妃如何给你做主?”
“臣女也不知道……”廖芷嫣一脸的茫然和委屈无助。
杨梦尘微扬语气中透着莫名意味:“你连你想要什么说法都不知道,本妃又如何给你做主?”
廖芷嫣轻咬着苍白双唇,泪水迷蒙的双眼怔怔盯着车门,神情迷惘无措,恍若梦里雾花丛中迷失方向的青蝶,让人恨不得把她拥入怀中好好怜爱。
“既然廖小姐还没有想清楚,那就等想清楚了再来找本妃做主。”坐得有些久,杨梦尘感觉不太舒服,便换了个姿势:“本妃正好有个疑问,不知廖小姐是否愿意为本妃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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