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璇心道:“他毁容了已是这么好看,那么在此之前……韵贵妃怎能再对他幸灾乐祸?换做是我,一定会好好安慰他,让他能开心起来。他……他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江冽尘脸色转阴,说道:“把残影剑给我,本座可以放你离开。”沈世韵冷笑道:“江教主,你糊涂了么?残影剑岂非一向是贵教之物?怎想到问本宫来要?”江冽尘双指并拢,向前戳出,抵在沈世韵颈侧,冷冷的道:“到得此时你还要跟我装蒜?信不信本座现在就杀了你?”沈世韵高昂起头,眼神倨傲,道:“你不会杀我的,因为我死在这里,对你没什么好处。”
江冽尘倒没料到她还有这般把握,但也只能承认她确是说中了自己心思,劲力略松懈了些,道:“真的不在你这里?江湖传言,自青弋江一役,残影剑就落入了朝廷手中,你……”
沈世韵冷笑道:“江湖上捕风捉影的传言,也能信得?那你可比本宫想象的好骗多了!要杀我就尽管杀,不过终是得不到残影剑下落,这笔账是否合算,你自己想清楚了。”江冽尘拿不定主意,现在杀她也确实没分毫意义,慢慢撤回了手指,走到一旁。
沈世韵揉了揉脖子,刚才被他双指触碰时,颈上如同覆了块寒冰,而此时却感到火烧火燎的疼痛。冰火两重天,又想起曾听说过的“天魔大法”来。
一瞥眼看到胡为尸身,想起他跟了自己那么久,虽说没几桩任务真能办的令她称心如意,但总是尽心竭力,为洛瑾之事,也确感愧对于他。走近几步,想翻动他尸体,给他合上双眼。
江冽尘站在她身侧,等她刚蹲下身,忽然一把将她拽起,简短的道:“别碰他。他身上有毒。”
沈世韵根本不信他会好心来提醒自己,冷笑一声,甩开他手,又要俯身察看。
江冽尘恼道:“你不相信我?”反转剑鞘,捅在胡为腰部,手腕一转,将尸体拨拉到正面朝天。就见他面皮已经胀得乌紫,嘴唇如石灰浸泡过般煞白,眼皮、眼珠全部腐烂,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眶。脖颈四周涌起一条条皱褶,那支短箭还插在喉管,伤口结成血痂,四周一圈皆成深黑。最可怕的是从眼眶、鼻孔、嘴巴里都在不断爬出一条条白色蛆虫,体状肥大,四肢扭动。
沈世韵从未见过这等可怖场面,吓得尖叫一声,闭着双眼向旁跳开。她慌不择路,正撞在江冽尘身上。江冽尘初时一怔,随后张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沈世韵也顺从的深埋着头,再不愿多看胡为一眼,只刚才的剧烈冲击就不知要成为几夜不散的噩梦。程嘉璇在旁看得几欲喷血,将拳头塞入口中才止住呼声。
江冽尘心道:“这也是世间罕见的奇毒,和当年老东西拿来泼我的有些相似……嗯,都是穆青颜的杰作,这药水源头该是出自五毒教。”感到沈世韵柔软的身子还在怀里不住颤抖,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低声道:“看来深宫内院的熏陶远比沉香院管用,竟能调教得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这样很好。”
沈世韵悚然而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极度惊恐下干了件荒唐事,连忙用力推开他,抬脚狠跺在他脚面,匆忙后退,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不要误会……我……我刚才……我才不是……”
江冽尘冷笑一声,道:“不识好歹!”转身走向石台,沈世韵连忙跟上,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你真的……不要多想……我都是因为一时给吓着了,出于本能反应,可不是……可不是对你……也不是什么不够检点之类的……”她在所有人面前总能竭力维持风度,却在这大仇人面前如此失态,简直脸也没地方搁。
江冽尘道:“你不用说了。”学着胡为的样子,探过手指在盒盖顶端掏挖。沈世韵急道:“不行!你一定要听我解释!我只是找人依靠,刚才即便是另外任何一个人,我……我也都会……”
江冽尘不耐道:“你既然问心无愧,又何必多讲?”
这一句话说得沈世韵更是尴尬,将嘴唇咬得快要滴血,心道:“你对我轻薄,现在竟能装成什么都没发生?”
思潮泉涌,脑中忽然跳出个念头,这在从前是想也不敢轻想,此时却放任它计划:“刚才他……他并没推开我,至少说明他并不抗拒……我就说么,男人都是一样的!没几个不贪图美色,他只是比李亦杰那些人狡猾得多。这样就好办了,他能以色相诱惑洛瑾,我又有何不可如法炮制?只要稍稍温柔些,让他放松了戒心,那不就任我摆布?再说伪装娴淑,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点了点头,猛地抬起双手,轻轻按在他手背上,胳膊也压住了他手臂,道:“别碰!”
江冽尘道:“你想阻止本座取断魂泪?”沈世韵柔声道:“我有这个本事么?我只是担心你,不希望你最后像他一样。”说着一个媚眼抛了过去,身子也更向他贴紧了些。
江冽尘见她态度忽变,猜到她定是不怀好意,将计就计,微笑道:“不错,你倒是提醒我了。”手掌一翻,捏住她手腕,胳膊也顺势反转,将她手臂压下,以她的手作为工具,伸向盒子。沈世韵惊道:“不要!”江冽尘冷笑道:“你不是想要断魂泪么?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是只想不劳而获,让别人替你出生入死?”
沈世韵叫道:“放了我!我……我不要断魂泪了!”江冽尘道:“你这种女人做的保证,我信不过。”沈世韵表面惶恐,内心却坦然,知道他绝不会对自己不利,否则刚才也不必相救,现在仅是故意吓唬她。继续配合着装作胆怯,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哭道:“不……不要……你忍心看我死么?”
江冽尘停顿片刻,淡笑道:“那也说得是,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如果留在冥殿中做腐尸,确是糟蹋了。”沈世韵连忙点头,眼神热切的看着他。
江冽尘冷声道:“你这一套,留着去诱惑皇帝,对本座不起作用,滚开!”说罢一甩手将她推开。沈世韵扶住石台,眼神中划过几道凶残,立复平静,正色道:“这盒子有些古怪,或许与‘王室之血’的验证有关。不如整个儿取下,带回京城,再寻匠人以专门工具开凿断魂泪,也好过咱们在这里冒险。”
江冽尘道:“嗯,聪明。”拿过玉制匕首,顺着盒沿插入石台,环绕一周,又将刀刃放平,抵住盒底边缘,平缓推入,将石台削去了薄薄的一层。以刀身托起银盒,底部看来依然平整,顺手揣入怀里,走到石门前静默站立。
沈世韵锲而不舍的跟上,照着从胡为那里听来的消息,担当起了解说任务,道:“这石头是天外玄石,专为守护王陵而设,一旦降下,就再非人力所能撼动。”江冽尘将石头从上到下审视一番,冷声道:“本座就不相信了!你站开些。”袍袖挥出,只一甩,将两旁植物连根拔起,卷至半空。待其落时,双掌沿花瓣揉搓直上,很快就将两株正盛放的妖花撕扯得只剩片片残叶,在眼前飞舞打旋。
沈世韵抱着双肩,冷嘲道:“这噬魄异株可是楚姑娘以自身精元气血浇灌,方始盛开,你怎么忍心毁了它?”江冽尘自语道:“穆青颜这女人,只会使些机关奇毒,本座怎会惧她!”右手一翻,掌中运功,现出一个光球,球体呈金黄色,四围滋滋啦啦的冒着火星,真如具有实质一般,远看就如同托着一团火。几人看他露这一手内功,无不骇然。
江冽尘右手光球推出,重击在石块表面,未待腾起的烟雾散去,左掌翻起再拍,模糊中能看到那大石犹如浮起水纹般波动几下,形似扭曲。江冽尘双掌出击,接连不停。沈世韵站在一边,以手臂护着头脸,却还是忍不住瞪眼去瞧。直等浓烟散去,见那大石仍岿然不动,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眼望着江冽尘,要看他再如何耍威风。
江冽尘面上挂不住,恼道:“闭嘴!什么好笑了?”左掌翻转,击向旁侧洞壁。沈世韵心中自得,暗想他贵为教主之尊,面对自己时却仍不免显得阅历稀缺,终于有了些扯平的快慰。又想:“他让我避开,难道是怕失手弄伤我?”
忽听那洞壁一声闷响,石块哗啦啦的落了满地,现出条狭窄的甬道来。通路蜿蜒直通,似是早已为人开辟,其后不知何故又砌墙封死。江冽尘一甩袍袖,抬步便行,竟不再理会沈世韵。沈世韵眼看断魂泪被他带走,自不甘心,跺了跺脚叫道:“喂!你不管我啦?”话里微含着些撒娇软语。
江冽尘背靠入口墙壁,淡淡的道:“你既然没拿残影剑,本座也守约不为难你,这就走吧。”沈世韵道:“我跟你一起去。我……我要你保护我!”江冽尘冷笑道:“我保护你?你没弄错吧?我可是你的仇人?”
沈世韵脸上挂着柔媚的笑容,缓步上前,道:“曾经的仇人,为着共同利益,也尽可结为暂时的盟友。本宫就实话说了,这古墓中机关重重,暗毒遍地,想顺利取得索命斩、全身而退,谁都不敢说有十足把握。咱们若能联手,对于突发情况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宝物如何平分,当以有能者得之,待出得古墓后,再慢慢商量不迟。”
江冽尘实已看透沈世韵意图,这王陵他也是初入,贸然与一个随时想取自己性命的女子同行,无异于险上加险。但有时单凭独自想得焦头烂额,或许花费个十年工夫尚不得解,及不得旁人妙语点拨,立有出人意料之效用,这提议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而她一心想找出索命斩,必会尽心协助,到时只要步步设防,谅她也威胁不到自己。这些念头说来复杂,实际在他脑中只转得一瞬间,冷声答道:“我可以带上你。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本座从不懂得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