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寻出正确的转弯处,接下来的地势就与图形完全相同。图形上有七拐八弯的小路,实境中也必将出现七拐八弯的小路;图形上有三岔路口,实境中也必将出现三岔路口。每走出一段,都能看到地上抛着些珍宝玉器。按说王陵中有大量金银财宝作为陪葬,原也不奇,正因于此,才专有一批人甘冒大险进入古墓,窃取明器卖钱。但宝物多存放于冥殿中,像这般随意抛洒,真是闻所未闻。三人谨防有诈,忍住不碰。
转眼已将第一块木片上的路线走完大半,这一程着重于取路繁复,并未设置其他机关。但取路委实太过繁复,虽有图形参照,楚梦琳却也须时刻在图上点住所处地带,依照实际进程,谨慎地挪动手指,否则便有迷路的危险。暗暗佩服建造这座王陵的穆青颜,心道:“穆前辈真了不起,不能说她是人才,简直是鬼才、怪才,在地底挖出这般复杂的迷宫,地面上当然看不到,而她竟能画出清晰的平面图来。最重要的是,还能将图跟蚕丝与折线的不同排列组合结为一体,上端圆点的不同分割又恰好形成一份短笺。角度到底须经多严密的计算?”
又转过一处弯道,三人忽见角落里半倚着一具骷髅,显然死去已久,身子全腐烂成了白骨,仍有两条手臂似的骨架护在身前,抱着一只玉碗。那青年叹道:“这定是早先进入的前辈。唉,他在这里就死了,我还能活着往前走,看来我的技术还不是摸金门内垫底的。”
楚梦琳不屑道:“得意什么?说不定是他年龄太老,走到这里,已经精气耗尽,再撑不下去了。”
那青年点头道:“嗯,有理,他是好端端老死的,说明摸金门子弟人人寿终正寝,不像魔教的那些个无法无天之徒,尽是突遭飞来横祸而死。”没等说完,立即敏捷的向前跃出,楚梦琳一招击了个空。那青年自去拉动玉碗,那手臂骨架却抓得甚紧,他连拽几次,最后一下用了狠劲,碗虽抽出,骷髅手指却根根断折,散落一地。
那青年咂舌道:“这声音真清脆,不知道小丫头的头颈折断时,是不是也这么‘咔擦’一响。”楚梦琳怒道:“你和死人抢饭碗,真不害臊!”那青年笑道:“你有所不知,我抢这碗,是准备送给你的。到时你用它吃饭,以碗就口,便好似是这位前辈亲手喂你……”楚梦琳大怒,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一把推开他向前急奔。
那青年将碗放下,乱七八糟的叫道:“喂,我跟你没有心灵感应,你拿着图纸,我就不知道怎么走了,转几个圈,也得老死在里面。白发苍苍的在后头追你……”忽然银光一闪,一把利剑抵住他咽喉,楚梦琳怒喝道:“管好你的嘴,再敢胡说,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那青年心胆俱裂,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不会一剑杀我的----啊,我的意思是,女侠武功高强,杀我只用半剑……不不,您剑术通神,杀人不用剑。不用剑,用不着剑,所以快把剑放下,别辱没了自家声名。”
楚梦琳冷哼一声,收回了剑。那青年吐出口长气,心道:“那是什么剑?竟然无形中就散发出一种强大压力,直映得墓道生辉,真是把好剑!老子刚才竟被小娘皮吓成灰孙子,也叫丢人现眼。”揉了揉喉咙,抹一把汗,转头对多铎道:“大人,拜托您还是对她好一些吧,否则这深闺怨妇,平日里对您是温柔体贴,满腔怒气可全出在我头上了。”
楚梦琳回身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又在胡说些什么?”那青年赔笑道:“冤枉,冤枉,我是诚心求你老公对你好一些,可不是在胡说。”楚梦琳俏脸一红,快步走了,那青年也连忙追赶,在她耳边不停的说着好话。
这一次楚梦琳却似当真动了大怒,那青年左思右想,总不知究竟是哪句话惹恼了她,沿途拾到不少玉器珍宝,拿去给她卖好,她一律挥手架开。没过多久,那青年又捧了尊玉佛到她眼前,笑道:“你看,这是玉佛。”楚梦琳冷哼道:“废话。”瞟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不用装疯卖傻,想讨我的欢喜。”那青年笑道:“为何装傻便能讨你欢喜了?难道你喜欢的都是些傻瓜疯子?”
楚梦琳脸色铁青,紧紧抿住嘴唇,心想不管你再说什么风言风语,我都不来搭理,看你还耍得出什么花招。那青年有意逗她说笑,脑筋一转,道:“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你不用开口说话,只须摇晃脑袋即可。点头意示否认,摇头意示承认,如果面无表情,就算你摇头。好,你看到我捡了不少宝贝,心里特别佩服,但碍于面子,不肯承认,是不是?”
楚梦琳一言不发,那青年道:“嗯,面无表情,我算你摇头承认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运气和手气好些,然能得楚小姐另眼相待,在下受宠若惊。”见她脸颊气得微微鼓起,暗暗好笑,又道:“你很喜欢这玉佛,如果我送给你,你一定会欣然收下,是不是?”楚梦琳一言不发,那青年道:“好,你还是面无表情……”
楚梦琳骨子里心高气傲,不愿给人讨去嘴上便宜,即算明知是激将法,仍是憋不住点了点头。那青年大喜,又道:“我送你礼物,你也该回送我一件,这叫大家不吃亏,或者叫朋友义气。送礼可不是敷衍,要送就该送最好的,你身边的宝剑是剑中极品,你正准备着把它送给我,是不是?”
楚梦琳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心道:“好恶贼,打起我残影剑的主意来啦!哼,不过总算你还是个识货的。”那青年拍手大笑,摊开一掌到她面前,道:“那么拿来。”
楚梦琳一愣神,不知他所指何物,待到反应过来,怒叫:“喂,你撒赖!刚才我明明点过头了。”那青年道:“对啊,我问你愿不原意把剑送给我,你点头表示愿意,那还有什么说道?”楚梦琳道:“是你说的!你说点头表示否认,摇头表示承认,却又抵赖。”那青年笑道:“普天下皆知,点头表示承认,摇头表示否认。我天生喜爱胡说八道,随口乱讲几句,竟得蒙你奉为真理,深信不疑,在下受宠若惊。”
楚梦琳怒道:“你……你怎可随口乱讲?大丈夫一言既出……”那青年笑道:“跟你这小丫头玩个游戏,扯得着什么大丈夫不大丈夫了?不过承蒙楚小姐瞧得起,认准我是大英雄、大丈夫,在下受宠若惊。”楚梦琳直气得七窍生烟。
那青年道:“好了,玩够了,我说把玉佛送给你,这句话是认真的,你尽管收下。”楚梦琳道:“干么送我?我又不拜佛。”那青年道:“你不拜佛,拿去卖点钱,也是好的。”楚梦琳心道:“你怎么不拿去卖钱?才不信你会发善心。”决心定要克制自己,再不接他的话茬,以免上当。那青年本想拿她寻寻开心,打发墓道中的无聊,几句话勾不上,便没了兴趣。
走过一处陡坡,那青年又从一具骷髅手中捡起本薄书册,纸页黄旧,看来有些年头,随手翻了翻,是一本武功秘笈。他喜动颜色,回转身交给多铎,笑道:“这本书对学武之人来说,是绝对的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今日在下借花献佛,愿将秘笈献与大人。”多铎冷冷淡淡的瞟了书册一眼,并没去接,视线缓缓上移到他脸,忽然拉过他并排,低声道:“我有话问,你老实回答。你真是以盗墓为生?”
那青年毫不犹豫,一口应道:“是,是,当然了。不过老村长说过,这行当说得好听些,应称作‘摸金校尉’,咱们积攒口德,那还是说得好听些吧。”多铎没在这问题上多作纠缠,紧接着道:“老村长同时说过,王陵中并无陪葬财宝。”那青年会意,赔笑道:“未入地宫前,如何判别他所言真伪?现在看来俱是扯谎,墓道里尚有这许多宝物,冥殿内岂不更多?我跟自己打了个赌,看来这一注倒没下错。”
多铎追问道:“那你为何又对所见财物全无兴趣?”那青年道:“在下不是三头六臂,手仅有两只,衣袋也是有限,带不得许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好舍弃零头,独取冥殿宝物为主。另外还有个原因,说起来不大好听,污了我嘴,也污了您耳朵,当真要说?”多铎道:“说。”
那青年叹口气,低声道:“其实也不过是在下打的一点小算盘,试想,您是朝廷中的大官,就是我的大老板,只要我帮您办事,办得妥贴,事后您岂能不对我重重有赏?价值十倍、百倍之于此,我又何苦贪图那些蝇头小利,在您面前留下一副贪得无厌的邋遢相?”
多铎似笑非笑道:“你怎知道?”那青年陡然一慌,全身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赔笑道:“是您亲口所言啊,您自己对老村长说,您是和硕庄亲王的后人,那还不是皇亲国戚,官封亲王?您……难道记不得了?”
这一个小差错,却使多铎顿时疑心大起。他听那青年辩解,本已信了八分,问他“你怎知道”只是随口说笑,原意是“你怎知道我会给你十倍百倍的赏赐”,那青年却大惊失色,忙着岔开话题,似是急于表现出,他知道对方身份合该顺理成章,不值得将注意力集于此处。心想:“莫非他早知道我是谁?他也是冲着皇叔的遗物而来?那就不可不防……”正要在脑中将他所有可疑之处串连起来,仔细回想,突听得有个女子“啊”的一声尖叫,正是楚梦琳的声音。抬眼望去,见前方不远处,一柄镔铁禅杖从墓墙内伸出,向楚梦琳当胸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