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韵道:“远程公子,楚姑娘所言非虚。此事也甚繁杂,个中因果,稍后李大哥自当向你分说明白。”
汤远程一瞧见沈世韵,立即怔怔地挪不开目光。见她眼波流转,巧笑嫣然,一袭粉衫衬托着曼妙身段,秀美不可方物,一时竟看得痴了,不由脱口道:“莫非今日三生有幸,得见天仙下凡么?这凡间哪会有姑娘一般人物。”汤婆婆笑道:“你几时也这般会耍贫嘴了?韵儿可是个好姑娘,你被掳去期间,便是她在安慰、照顾我,你对她可要心存谢意才好。”
汤远程忙道:“多谢韵儿姑娘照顾我奶奶。我……在下姓汤,草字远程,今日得见姑娘,那实是……实是……”他一心想说几句漂亮话,却偏生心绪大乱,楚梦琳见他窘得满面通红,大是有趣,单肘搭在他肩上,笑道:“见到美丽的女子,就连话都不会说了么?”沈世韵微微一笑,道:“远程公子得能平安归来,婆婆一颗心当可放下了。当真是皆大欢喜。”
楚梦琳挑眉道:“如何,你现下可知我没骂错你师父吧?”汤远程向她瞪了一眼,道:“那又怎地?韵儿姑娘这般说,我便信。是你说的,我却偏偏不信!”楚梦琳直气得杏眼圆睁,突听季镖头大喝一声:“着!”一刀劈下,正中崆峒掌门右臂。
这一番三人围攻,崆峒掌门小腿挨了崔镖头一鞭。那九节鞭以纯金打造,是极沉重之物,腿骨似已碎裂,只得将全身重量尽皆交于一条腿上,那即是以单手单脚御敌,大是不便。李亦杰长剑斜挑,一剑刺入他肩头,深入寸许。
崆峒掌门暗道:“留得青山在,不惧没柴烧,如今情势与我大为不利,总是保全性命要紧。”当即探手入怀,作势虚挥,叫道:“看镖!”三人均忌惮他梅花镖厉害,忙跃离他近旁,各挺兵刃护住周身。崆峒掌门再不耽搁,转身发足便奔,待三人反应过来,已是追赶不上,崔镖头与季镖头大声喝骂。
曹振彦却不以为意,翻身下马,走到大车前,将盖布掀开,见那口黑漆镖箱好端端的置于其内,暗中抒了口气,向李亦杰道:“李少侠仗义相助,这可多谢了,他日如有何事相求,本府自当竭力。”李亦杰忙道:“不敢。只是如今在下确有个不情之请,那镖箱中的物事,可否与我带走?”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哗然。崔镖头当先发难道:“你一介武夫,要这东西作甚?”季镖头道:“此话也说得出口,这小子疯了不成!那可不是痴心妄想么?”曹振彦面色一沉,道:“你强抢不成,便欲来好言相商么?此事再也休提。”楚梦琳怒道:“亲口说过的话,却又来赖,怎可这般小器?”见江冽尘始终坐于马上袖手旁观,急道:“你倒也说句话啊!”
曹振彦回身道:“江公子,非是我言而无信,但那是朝廷重物,恕我做不得主。”江冽尘微笑道:“无妨,那一箱石头,曹大人就算有心平白相赠,亦是大可不必。”
曹振彦一怔,道:“你说什么?”此时顾不得规矩,挥剑便向镖箱砍去,那剑乃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一劈之下,立时将铁链斩断,大锁也跟着断为两截。众人屏住呼吸,待要细看端详。曹振彦吸一口气,抬手开箱,却见其中黑压压一片,果真满是石头。脑中“嗡”的一响,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众人指指点点,俱是议论“怎会如此”“当真是石头”之声,汤远程却捧腹笑道:“原来你所说价值连城的宝物,便是石头,哈哈,韵儿姑娘,你说好笑不好笑?”楚梦琳斥道:“闭嘴!这断魂泪……我亲眼见他将镖箱塞进来,怎……怎会变成石头啦?”江冽尘笑道:“如此孤陋寡闻,武林人士各有所好,这位道长喜欢收集石头,也是有的。”
曹振彦脑中灵光一现,心道:“他既知道这箱内装的是石头,必曾动过手脚,真镖箱的所在,也自当知晓。”只得硬着头皮道:“江公子,此物极是重要,恳请公子……将镖箱还上。”
江冽尘笑道:“这个自然,做兄弟的也不会令你为难。此刻前来,权为瞧个热闹,别无他意。这箱石头该是在常州之时,你为掩人耳目所备吧?在船上被沙盗所窃,你要我去擒他们,正给我机会来个‘偷梁换柱’。不过那镖箱本就是你清军之物,自当原物奉还,现下是置于谪仙楼酒窖中,你自行去取便是。”曹振彦本欲极力取回镖箱,也知绝难谈拢,万料不到他竟如此爽快,这一下出其不意,倒是愕然。
楚梦琳的反应远较其为剧,奔向江冽尘马前,拉着他衣袖叫道:“你在说些什么?断魂泪怎可拱手让人?”江冽尘悠然道:“断魂泪那是绝无可能,但不知你要清政府的攻城火炮又有何用?”楚梦琳奇道:“攻城火炮?”曹振彦接口道:“不错,这趟镖便是此番我军一举攻下潼关,所必备的火炮弹药。”
楚梦琳愣神半晌,才问道:“那……很厉害么?”江冽尘冷笑道:“昔日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连年征战,未尝一败,却也是死在明朝将领袁崇焕袁督师的火炮下,其威力可想而知。”楚梦琳吐吐舌头,讷讷道:“原来如此,那位姑娘所说‘此物一出,血流成河’想必也是指此而言了,倒也说得通。”
李亦杰歉然道:“曹大人,我们本以为那是武林至宝断魂泪,一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好生过意不去。”曹振彦道:“李少侠无需自责,本府对此知之甚浅,还要请教。”如今他所押运之物失而复得,大喜之际,对李亦杰说话也逐渐客气起来。
南宫雪忽然快步上前,语音清脆的道:“你曾说过愿竭力相助我等,若是执意推却,倒显得不识抬举,现下我确是有一事相劳,你帮是不帮?”曹振彦道:“说。”南宫雪道:“这位韵姑娘持了一封书信待要面见摄政王,以我等身份难为,你要押镖前往,便允我等同行如何?”见他面显犹豫之色,又道:“你尽管放心,那镖又不是我们所要之物,自不会再打它主意。”
曹振彦向沈世韵瞟了一眼,心想:“观其气质似是大家闺秀,她要见王爷做什么?莫非是王爷的千金?那倒不可怠慢。”便道:“你想何时动身?”李亦杰插话道:“江湖险恶,我实是希望韵儿早些找到安身之所,直想现下即刻启程。”曹振彦笑道:“你倒更是心急。”
沈世韵听得连日来的奔波终于得偿所愿,不由感激涕零,说道:“多谢李大哥,多谢曹大人,韵儿当真无以为报。”屈膝欲拜,南宫雪按住她肩头,冷冷的道:“用不着这么感动,我只是想早些料理了你的事,才可与师兄安心去寻断魂泪。”
汤远程尚自依依不舍,低声道:“韵儿姑娘,你这便要去了么?待你入了王府,我……我这小小书生,日后再要相见,那可是千难万难了……”汤婆婆轻拍他背,劝道:“远程,你只需回家好生读书,几个月后参加考试做得了状元,还有什么事办不到?”
汤远程闻言大喜,道:“便是如此!”又学着江湖礼节向沈世韵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沈世韵微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凝神片刻,又从衣衫中掏出块手帕轻轻放在他手中。汤远程只见那手帕上绣了朵娇艳欲滴的莲花,又自散发着一股淡淡熏香,煞是心醉。直到汤婆婆拉了他远去,仍是一步三回头,不住挥手作别。
当下众人径至谪仙楼将镖箱运出,套上车马前往摄政王府,崔镖头与季镖头领了赏金,先行离开。
到得府前,见到众多侍卫,守备甚是严密。曹振彦只向其说“阳和府知府已将镖物送到,另有要事求见王爷”,那官兵入内通报,不多时即返回,禀道:“王爷说曹大人此番辛苦了,即请进府一叙。”当先引路。曹振彦又吩咐了几名官兵将镖箱寻个妥善所在安置,这才紧跟而入。众侍卫见李亦杰等人与他是一路,也不阻拦,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王府内分为平行的东、中、西三路,有大门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后寝七间,左右有配殿,东路和西路。各有三个院落,与中路建筑遥相呼应,最后部分是个花园。那官兵引着来到居中正殿,道:“大人请。”众人踏步入内,见殿中摆设极是简洁,与庭院中豪华反差甚大,但因内少杂物,倒倍感宽敞舒爽。两侧墙壁悬了些书画,沈世韵曾得爹爹指点,精通此节,认得那俱是名家真迹,暗暗称奇。
沿墙设了张红木几案,摄政王多尔衮坐在其侧,身披官袍,头顶帽后拖一花翎,翎上有眼,那自是身份尊贵的象征。
曹振彦行礼道:“参见王爷。”多尔衮颔首道:“有劳曹大人,本王当禀明皇上论功行赏。”又向李亦杰等人扫了一眼,意下相询。
曹振彦道:“这几位少侠……是下官在押镖途中所结识的朋友,我下属中曾有内贼作乱,若非他们相助,这任务也难以如此顺利。此外为祸四方的沙盗得能归顺大清,同是他们的功劳。”说着一一引见,待说到沈世韵时,只含糊其辞,一略而过。唯恐她当真是多尔衮的私生女,会令王爷难堪。多尔衮神色却无异常,笑道:“那可当真了不起,都请落座吧!”又命下属多搬来些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