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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士绅们,果真是深明大义啊。
看来选吏为官,已是势在必行。
他命人将这些‘民意’送去给了欧阳志。
……
吏部。
欧阳志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民情’。
而后,呼了一口气。
沉默了很久,他眼睛竟是有些微红。
一旁为欧阳志整理着公文的司吏看了他一眼:“欧阳部堂,这……这是怎么了?”
欧阳志吸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而后严肃的坐下。
这个司吏,是他从保定带来的,最是信的过,是欧阳志的心腹。
欧阳志像是想了想,才道:“吾师送来的这些……你看一看吧。”
司吏点头,捡起这些‘民情’一个个的看了。
而后,司吏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欧阳志一眼。
欧阳志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恕学生无状,齐国公送来的这些东西……哎……”司吏又叹了口气:“学生说实话,齐国公的名声有些霸道。他请那些士绅来,那些士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啊。别看士绅们平日里在乡中,都是脚跺一跺,地皮都要颤一颤的人,可在齐国公面前,他们算个什么?齐国公说选吏为官好,他们哪敢说一个坏字,齐国公就算说他们喜欢男人,他们不也得乖乖的点头,喜洋洋的说个是吗?”
司吏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欧阳志一眼,欧阳志的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不过……司吏已经习惯了。
欧阳部堂就是这样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所以学生以为,这些‘民情’,对于欧阳部堂没有任何的帮助,齐国公虽是费了心了,可惜啊……”
只是良久……
欧阳志突然道:“你不懂啊。”
司吏愕然,眼带不解的看着欧阳志,不由道:“还请欧阳部堂赐教。”
欧阳志缓缓闭上眼睛,而后眼睛睁开,看着这一沓沓的民情,眼中带着幽深,道:“这是你的看法,可对我而言,恩师这样做,这些民情,并非是恩师要给我的。”
“不是给您看的?”司吏一脸狐疑,更不解了。
“这是给别人看的。”欧阳志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才怅然道:“对外,这是恩师告诉天下人,你看,他的门生欧阳志做了吏部尚书,在折腾选吏为官,是要挖许多士绅和读书人的根,这全都是恩师的授意,而我欧阳志,我欧阳志不过是尊奉师命而已,只是一时糊涂,情有可原的,而恩师,却是罪无可赦。”
司吏的神色顿时变了,他震惊了,同时也明白了什么。
“学生懂了,欧阳部堂的意思是……齐国公此举,是为了分担欧阳部堂的压力,此前,欧阳部堂乃是众矢之的,可现在,这无数人的仇恨就都转到了齐国公的头上。他这样做,看似是在胡闹,其实却在保护欧阳部堂?”
说罢,司吏忍不住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看人家欧阳部堂,为何能一飞冲天,除了自己有真本事,还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恩师啊。
呃,别人家的恩师……
欧阳志缓缓点头道:“吾师……哎……他是将我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啊,我这做门生的,虽是忝为吏部天官,却还要受他的保护,说来……真是惭愧。”
他眼眶又红了。
接着咬咬牙道:“恩师这样大张旗鼓,他的心思,我这做门生的,已经明白。现在……我这不成器的门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吏部尚书任上,将事情办好,不给恩师丢人,陆司吏,将那未起草完的章程取来,我要再看看,斟酌斟酌,推敲推敲。”
陆司吏一脸认真的应道:“是。”
欧阳志这一刻,已经化悲痛为了力量。
恩师的良苦用心,太令他惭愧了。
………………
马六甲国吉宝海港。
这马六甲国建于百年前,占地并不大,属于一个半岛,北部几乎被柔佛国所包围。
而吉宝海港,恰好是在马六甲半岛的最南端,这座占地并不大的海港,早先,就被大明所借用,在这里修建了海港,大量的大明舰船,因要穿越马六甲海峡,往往都会在此停靠。
不只如此,随着四洋商行的兴起,大明的商船,也往往会来此,带来一些大明的宝货。
大明的许多商品,都是天下最顶尖的。
茶叶、丝绸、瓷器,甚至还有最时兴的棉纺品,甚至现在连眼镜都出现了。
各国的商船,也会抵达这里,与四洋商行进行贸易,而后将这些货物,运回国内。
这吉宝港在大明的经营之下,倒是蒸蒸日上,此前这里不过是个渔村,现如今,却是人满为患,一个个明式建筑拔地而起,无数的商贾在此川流不息。
西洋诸国,天竺诸国,还有大食的商贾,穿梭期间,每日,大量的舰船进出,盛况空前。
此处乃是通衢之地,地理位置极好,又因为关系着大明下西洋舰船的补给,甚至还有数百专门的兵丁保护,除此之外,大明的舰队,隔三差五会来此巡航,保证其安全。
葡萄牙人偶尔也会来,虽然彼此的关系紧张。
可关系到了生意,他们到此,也绝不敢造次。现在双方是剑拔弩张,可彼此之间虽有摩擦,大明的舰队却并未袭击葡萄牙人在吕宋和爪哇的聚居点,双方似乎很默契,且又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心照不宣的关系。
早在数日之前,一支四洋商行庞大的船队便抵达于此。
刘文善和刘瑾父子一下船,顿时受到了马六甲吉宝海港宣慰使的热烈欢迎。
刘文善等人下了船,随即便向北行百里,会见了马六甲国王。
马六甲国王虽是热情,不过倒也抱怨了不少事。
不过刘文善没有在意,回到了吉宝港,住在了宣慰府的后衙廨舍。
在这里,一个临时的行辕便组建了起来,内里是四洋商行的刺探们保护,外头则是大明驻吉宝港的上百个官兵。
在这重重护卫之下,大幅的舆图便悬挂在了墙壁上。
此时,刘文善正背着手,抬着头,认真地盯着墙上的舆图。
他淡淡的道:“那马六甲国王,一再抱怨吉宝港的汉人与马六甲的土人纠纷不断,刘瑾,你如何看待?”
刘瑾本坐在一旁拿着茶盏,听刘文善问到他话,便放下了茶盏,慎重的想了想,才道:“想当初,佛朗机气势汹汹而来,这西洋诸国,个个战战兢兢,风声鹤唳,听说我大明要下西洋,真是恨不得将我大明的船队,接到他们的家里。可如今,佛朗机人扩张的势头被压了下去,他们便开始嫌咱们在此扎根,垂涎于咱们的港口,恐惧于大量的汉商涌入这里了。爹,在儿子看来,这些统统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和他们客气什么。”
刘文善看向刘瑾,却是露出微笑,道:“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兄弟,还有分不清的账呢,何况是在此呢?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身负了重要的使命啊,只有将宝钞推广出去,自此之后,西洋诸国便不得不附庸了。军事上的征服,终究难让人心悦诚服,也不能长久。唯独这经济上的掌控,才是至关重要。”
刘文善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沉默片刻,又抬头继续看着舆图:“你是四洋商行的大掌柜,换做是你,你打算在这里怎么做?”
刘瑾:“……”
见刘瑾不答,刘文善笑道:“你需好好学学这个,这是真正的经世之术,学会了,四洋商行将来才可壮大。”
刘瑾便肃然道:“是,儿子最近一直都在读您的书,已经粗通了一些,可是……”
“那就不要急,慢慢的学。”刘文善坐下,呷了口茶,表情随和起来,道:“接下来,便是要大量的出售我们带来的货物了,丝绸、茶叶、棉布、瓷器,能卖的,统统都卖,不只如此,咱们还得定一个规矩,既然要和我们做买卖,当然得议定好货币,各国的货币各有不同,我看四洋商行需和各国接触一二,这采用的货币是什么,一切他们说了算。”
“他们说了算?”刘瑾一脸诧异:“这……这……爹……这不是便宜了他们?”
以往在这里,都是用真金白银交易的,现在若是将主动权交给各国,这岂不是……
不合常理呀,刘瑾不解了……
刘文善笑吟吟的道:“要先取之,便要先予之,其实经济学很简单,你可知道,郁金香的泡沫为何会成功吗?”
刘瑾:“……”
好吧,他承认,还学艺不精。
刘文善道:“回答不出?”
刘瑾道:“还请父亲赐告。”
刘文善突然眼眸猛张:“贪婪!一切的经济问题,都源于此,人心是最贪婪无度的,若能利用这一点,就可无往不利。”
刘瑾这一次,记住了。
刘文善这才淡淡道:“这一次,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