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忙起来就没个点儿,唐成从郑府出来之后,虽是天『色』早已黑定,却也没回客栈,而是直接策马去了都拉赫府上。
作为扬州胡人海商的头目,都拉赫除了城郊的康乐园不算,在城内的住宅也是极尽华丽,别的且不说,单是他这座府邸能在寸土寸金的扬州最繁华地段儿占有这么大面积,就足以说明这个老波斯胡的豪富程度。
许是门房早得了交代,一见着名刺上唐成的名字后,门子便立将他迎进了门房歇息吃茶,并谴了一个深目高鼻的胡人小厮飞一般进府内报信儿去了。
地上铺着的是杂以银丝的地衣,墙角处香炉里烧着的是上品雀舌香,就连门子奉上来的茶具都是越窑青瓷中的上品,这可还仅仅只是门房!唐成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唐传奇里一提到胡贾就是珠光宝气,这群海商委实是太有钱了,而且他们还一点儿都不含蓄。
“看来预定的桐油价格还是太低了些”,唐成接过茶水刚喝了两口,便见刚才进去的胡人小厮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走了进来。
这中年同样也是波斯胡,乃是本府管家,“我家老爷刚刚更衣沐浴,若换衣服来见又怕客人等的久了,因请唐公子入内说话”。
唐成跟着管家进了一处专用于沐浴的房间,硕大的房间正中有一个后世篮球场般大小的池子,腾腾的水汽从池中腾起,以至于竟有些看不清人。
“天地初生,清净无垢,自被恶魔入侵,污染成浊。应尊阿胡拉马兹达召唤,我等信民当奉行洁净律法。以还天地本来面目。胡天大神保佑,赐我等以圣火,净水,以涤污浊。唐成,我的兄弟,便请随我一起行洁净礼吧”,水汽袅袅之中,都拉赫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后便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响,四个深目高碧地波斯胡姬走到了唐成身边。
眼见着这四个波斯胡姬八只手伸过来要替自己宽衣,唐成微微一愣后便抬起胳膊任其施为。早在上次见面时他就知道都拉赫等在唐的波斯胡人都是拜火教徒,也即唐人所谓祆教的忠实信徒,对于他们而言,洁净之礼可谓是日常习俗中最重要的礼法之一。
由此这沐浴之室也就成了波斯胡人富豪们最细心经营的一处所在,一般而言,胡人能将你请往沐浴室叙谈。就意味着他们已将你视为最尊贵且亲近的客人,而在这神圣的沐浴室内,客人也自当遵从主人的安排,这不仅是对主人本人地尊重,也是对胡天大神的尊重。
宗教问题总是最要命的。后世穿越而来的唐成深知这一点,是以既然作为“最尊贵的客人”进了这沐浴室,他也就入乡随俗,听凭这些胡姬为他脱去一层层衣衫。
由外入内。转眼之间唐成已被那八只欺霜赛玉般的手脱成赤条条如初生婴儿般的状态,随即,便如在后世观看考古纪录片一样,唐成俨然成了古波斯的某位贵族,全身赤『裸』着坐上了一乘柔软『毛』皮制成地软卧。
那四名波斯胡姬抬起软卧将唐成送到了一个小池边后,便示意他下来入池。
不管是后世还是穿越来唐,这还是唐成第一次将『裸』体袒『露』在如此多的年轻女子面前,而且还是这等绝『色』的胡人美姬。初始时他还有些放不开,但见那几个胡姬一脸坦然的样子,心下本有些紧张的唐成反倒是彻底放开了。
娘地,你们都不在乎,我还遮遮掩掩的岂不被这些胡人小看了!
扶着跪身下去的胡姬肩头,唐成从软卧里站起身走入池中。
我靠,大大出乎唐成意料之外的是这池子里地水看着干净无比,然则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这脚一刚伸下去。当真是冰寒刺骨。他大爷的,这都初冬的十月天了。弄这冷水池子谁他娘受得了!
“都拉赫,你等着,就凭这池子冷水,桐油价格最起码要涨十文钱起来!”,心底恨恨骂了一句后,唐成按跪在池边的胡姬示意,一咬牙将全身都沉进了冷水池子。
“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饶是唐成穿越来唐后已经很少再说后世的这些口头禅,现在也着实是吃不住劲了。
好在在这个池子里是只要全身浸透就成,哆哆嗦嗦的唐成从小池子里站起来后,四个胡姬便拥着他入了大池。
大池里的水至少也有五十度,刚从冷水池子里浸的全身透心凉地唐成一进水深齐腰的大池,全身的皮肤在瞬间便如火烧一般辣辣的灼热,真不愧是拜火教的,一个沐浴的洁净礼都能让人搞的跟被火炙烤了一样。
全身的『毛』孔经冷水池后已是紧紧收缩,此番遭遇热水后又突然张开,在这瞬间热辣辣地灼热过后,唐成渐渐感觉到整个身子慢慢变得轻松舒爽起来。
日!要论穿越来唐之后,还就数这个澡洗地最舒服,直跟后世的蒸桑拿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些波斯胡还真是好享受。
唐成这边刚刚适应池水温度,正舒畅地时候,那四个拥他来此的胡姬已尽去了身上的那袭纯白长裙,款腰迈步走下池来。
四人下池之后,依旧围到唐成身边,既然一开始就没拒绝,唐成现在更是想『露』怯都不成了,索『性』依旧放松了全身任这几个胡姬摆布。
四胡姬中两人扶起了唐成的肩膀,另两人则披泻着及肩的长发如海精灵一般悄无声息的蹲身沉进水中,下一刻他的双腿已分别被四只手儿给抬了起来。
两人抬臂,两人抬腿,四个体态丰满,肤白如玉的胡姬便这样借着水的浮力将唐成往池中心抬去。
帝王般的享受啊!想起后世里这句经典广告词,唐成在一千三百年前终于有了实实在在的体会。
渐渐的,都拉赫地面孔清晰起来。眼瞅着离他还有十步远近时,四胡姬松开了手,唐成却没就此沉入水中,却是正好坐在砌在池中的白石长榻上,水深处堪堪『露』出双臂。
“唐成,我的兄弟,很高兴能跟你一起行大洁净礼”,长着一部漂亮胡须的都拉赫笑着说完后拍了拍手。顿时便见一只大若桌面,雕刻的异常精致的海船模型被人从池边放下水来。
及至行近之后,唐成才看清这海船模型原来却是做小几之用的,海船的甲板上放着几只酒瓯,另有三四品下酒地果脯及点心果子。
都拉赫自从船上取了一觞酒后,顺手一推,那海船悠悠『荡』『荡』便到了唐成面前。
取过盛放着艳红『液』体的琉璃酒瓯,将里面的蒲桃〈葡萄〉酒浆注入水晶杯中。只看这酒浆的颜『色』,便知必是漂洋过海而来的正宗波斯蒲桃酿,在颜『色』与品质上确乎是要比大唐自产的河东蒲桃酿更胜一筹。
注酒六分,取两尾酒瓯边冰盘里放置的精雕小冰鱼投入水晶杯,片刻之后。杯侧已有了五七点细小的冰珠,浸泡在热水中地唐成伸手端过海船上的水晶琉璃杯,入口处一股冰凉的醇厚入喉而下,五脏处如遭泠泠山泉净洗。一时舒爽无限。
唐成正自饮酒时,那四个胡姬的八只手已在他全身轻轻『揉』捏起来。
好在前面从郑凌意处听说过这“鱼儿酒”的喝法,否则今番真是要『露』怯了,将手中地水晶杯放回海船时,唐成不得不承认郑凌意说的半点不假,在上长安之前,他至少还有一门类似于后世“社交礼仪”的课程要学习,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地所谓上流社会的划分。而不等时代的所谓上流社会里又有着不同规矩和礼仪。
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普通人,唐成虽对“上流社会”的说法颇不以为然,但而今真正身处唐朝,并有了准备科举做官的打算时,这些东西却也不能忽视。
记得后世那个谁谁谁说过一句名言:如果你没有的力量去改变环境,那就主动的去适应环境吧!
“我地兄弟,你今天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都拉赫叶儿勒耳聪目明,市舶司今天的表态想必是早该知道了。我此来就是邀请你商议桐油定价之事的。这也是市舶使大人的意思”,叶尔勒是拜火教内部的一个职务。波斯语意“圣火奉祭者”,由具备专门知识,熟悉教门仪轨者担任,主持一个教区的教务。
早在太宗贞观时,拜火教,也即唐朝廷诏书中所言的祆教,即与属于基督教分支的景教一起传入大唐,太宗皇帝更曾亲自入过长安景教寺,唐成后世往西安旅游时还亲眼见过那面记载此事地《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在朝廷宽松地宗教政策下,经过几十年发展,拜火教在唐朝传播甚广,扬州这等繁华的都市自然也不例外。不仅在城内繁华地段建立了祆祠,更有了初步地教区划分。
作为扬州影响最大的拜火教徒,都拉赫便是负责管理教徒日常生活的叶尔勒,在上次见面时唐成就知道,与“大掌柜”这样的称呼比起来,都拉赫明显更喜欢叶尔勒的称呼。因以才会如此称呼他。
听说唐成是来邀他参与商议桐油定价的,都拉赫脸上由衷的『露』出了笑容,“多谢郑大人及唐兄弟了,不知参与此事的还有谁?”。
“王汉祥老爷子”,见都拉赫听到这个名字时眉头微微一皱,唐成心底忍不住一笑,看来郑凌意说的是对的,扬州海商中的胡人和唐人之间果然是有些矛盾。
唐人海商在进货的渠道上明显更占优势,而若论出海之后货物往中亚等地的销售,身为地头蛇的波斯胡商则远远占优,一个长于进货,一个长于出货,扬州海商中胡人和唐人正好互补,是他们一起促成了扬州作为海港城市的大繁荣。但所谓同行是冤家,种族不同,信仰不同。甚至连长相都不同的两个种族人做同一门生意,天长地久之下要是没有龌龊还真是怪了。
唐成对都拉赫的皱眉只做未见,继续道:“郑市舶使及吴玉军也会参加,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来自长安的特殊客人,一位是安国相王府的张亮,另一位则是镇国太平公主府薛东”,言至此处。唐成呵呵笑道:“对了,我下午去请见张亮先生时,见他如今的住处倒是跟叶尔勒你地府邸很近哪”。
说到这个,刚刚还是微微皱眉的都拉赫却已是满脸苦『色』,沉『吟』了片刻后,他抬起头道:“唐成兄弟,你见多识广,能理解我们波斯人亡国流浪的苦难。也能尊重我们的信仰,所以尽管我们信仰着不同的神,此前也只是见过一面,但我今天还是不避教规将你迎入沐浴室见面,依据我教圣经《圣特阿维斯陀》。凡能同行洁净大礼者便可为兄弟。唐成,我的兄弟!请你告诉我,市舶使郑大人对这两位长安来客到底是什么看法?”。
做兄弟就这么容易!能成为扬州,乃至整个江南波斯胡人的领袖人物之一。唐成才不会相信都拉赫会像他现在表现的这般简单。只是眼下既然要勾引他投奔势力大有不如地李隆基,这个都拉赫自己都不会当真的“兄弟”暂先做做也无妨。
“能蒙都拉赫兄长视为兄弟,我真是荣幸之至,我们唐人兄弟至交之间说话讲究坦诚相待,看看现在,可还有我俩更坦诚的?”,唐成一语双关的话引得都拉赫笑出声来,点头称是。“既然是兄弟那我就实话实说,这两位来头太大,不管是郑大人还是宫里都不会干涉此事,该怎么交朋友,交什么样的朋友,这还需叶尔勒你自己做主”。
唐成越是这般说,都拉赫脸上越是为难,“唐兄弟。那你觉得这两人谁更值得做朋友?”。
“老狐狸。都跟你说了郑凌意对此没态度,还在拿话试我”。但这时节唐成又不能直接说张亮的名字,如此太着痕迹反而不好,更要命的是万一这话传到薛东耳朵里,不仅是他,就连郑凌意的日子怕也不好过了。
不管如何,至少在明面上,他和郑凌意都必须绝对中立,按张亮地说法薛东就是个废柴,但他背后那个从生下来就泡在政治漩涡里太平公主,可不是随便就能得罪的。
“一位是宗人寺的首领王爷,一位是从先朝就权势极大的公主殿下,不管是哪一位都是值得交的朋友”,哈哈一笑之中,唐成又倒了一杯鱼儿酒,浅浅呷了一口后挑眉道:“不过若论权势地话,方今倒是公主殿下更胜一筹”。
“是啊”,都拉赫扬手示意,一胡姬轻轻一推,那满载着美酒果脯的海船便向他飘然而去,唐成这话正说到了都拉赫的心坎儿上,是以他取了一觞酒一饮而尽后,也没再试探遮掩,叹声道:“张亮倒是来拜会过我几次,这人我也喜欢,无奈跟公主殿下比起来,安国相王爷的『性』子实在是太简淡了些,听说他平日最不好听朝事地,万一真遇着有事时,他不一定有心思管!再则跟公主殿下比起来,相王爷在皇城的影响力着实是低了些,他老人家影响力低一分,到我们这些人身上就不知有了多大差距”。
都拉赫说的都是实话,唐成点头附和,边呷着酒边边笑言道:“既是如此,叶尔勒你多跟薛东来往些便是”。
“薛都尉日日沉『迷』勾栏忙得很”,都拉赫虽是笑着说的这句话,但话语背后的怨气却是清清楚楚,“不瞒唐兄弟,薛都尉来扬州后倒是拜访过王汉祥,至于我这府邸,空迎了几十日,就是不见贵客上门”。
听到这话,唐成心下大喜,借着手中的水晶琉璃盏遮挡了脸『色』,语气平常的问道:“噢,这是为何?”。
“我也使人找他身边的从人探问过,据那人说薛都尉母族曾与我教在长安地祆祠有过土地之争,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因是如此,薛都尉便对我扬州胡商也带了几分意气”,言至此处,都拉赫脸上很是有些不快。
娘的,咱上赶着想给人送钱,人还不待见,碰见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得郁闷。
“竖子,真是竖子啊!”,这一刻唐成只觉张亮对薛东的评价真是再传神不过了,不过这小子越草包他自然是越高兴。
“那都拉赫兄长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使人消了他这意气,这些日子以来,我可没少在他从人身上花功夫”,一声长叹,叶尔勒苦笑着摇了摇头。
走出都拉赫的府第时,浑身轻松的唐成想起刚才的经历颇有些『迷』幻地感觉,宗教地消解力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换一个地方,四个赤身『裸』体的异族绝『色』围在身边,只要是个男人就得全身充血,但在明知这是宗教礼仪一部分地情况下,再见到那几个胡姬一脸圣洁的样子,刚才的唐成除了开始时浮想联翩之外,到真正谈话的时候心思反倒渐渐宁定下来,这景象就跟后世里看到基督教全『裸』的圣母画像时一样,你就是不信仰这个宗教,但对着宗教画时也委实生不出多少肉欲的心思来。
只是祆教的有些习俗委实太那个啥了,难怪自唐之后屡遭后世王朝的打压,以至于影响越来越小,最后竟至于湮灭无闻。
感叹着回了客栈,吴玉军却不在,他现在可谓是红透了半边天,现在想必正在那家勾栏里醇酒美人的被人奉承的正爽。
唐成梳洗过后上榻躺了,一时却没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在想着该怎么离间本就不算好的胡商与薛东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