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越老,骨头却越软,李继生这回算是扎扎实实的拍到马脚上了”,目睹着眼前戏剧xìng的一幕,严老夫子嗤笑声道,边说他边伸手拍了拍唐成,“不过一场闹剧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就是坐下来之后,唐成的眼光依旧是着落在老马身上,看着他现在的脸sè,那感觉可真不是一般的爽啊!“既是闹剧,总要凑的人多才算热闹”。
被众人目光包围中的关关抿唇一笑后,脆声道:“妾身适才所歌之诗乃是出自郧溪县学明经科唐成之手”。
“明经科的?”。
“唐成?”。
“唐成!”。
“严老教谕的那个弟子?”。
随着关关揭开谜底,嗡嗡的议论之声顿时在沙洲上四处响起,唐成向面对错愕之sè的严老夫子歉意的笑笑后从厚厚的毡毯上站起身来。
因是今rì要参加文会,早晨李英纨及兰草少不得要给他jīng心料理一番,唐成的长相本就不赖,尤其是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气度更是难得,从一千三百年后穿越而来,别的就不说,单是由后世社会大环境养成的开阔眼界及浸润在骨子里平等自信,就足以使他坦然面对人多的场面和高官高职。这本就是身为穿越者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硬xìng优势。
后世里国家主席也能天天在电视上看见的,更别说眼前这马别驾了,放在后世,顶多不过一副市长罢了,像这号儿的在电视里出来也没人看!就等着换台吧,你!
俊朗的容貌、自信而毫不委琐的气度、裁减合度的衣着,在身遭一片金黄的映衬下,从菊花丛中站起身来的唐成端的是少年风发,神清气朗。
与全身上下散发着勃勃朝气的唐成比起来,脸sè不好的马别驾真是愈发显得老迈了。
“果然是严老教谕的弟子”。
“是严老教谕的弟子才不奇怪,老教谕一生谨严,能让他如此看重的学生还能差了?以此观之,这唐成能做出这样的诗来也不足为奇”。
“嗯,伯玉兄说的有理,只没想到小小的郧溪县竟能涵养出这般的少年俊彦,哎!对了,那柳随风不也在郧溪县学?看看他两人,从容貌风仪到才学都算得是出sè,看来,我金州文脉称得上是后继有人了”。
“这二人的确是金州文坛的后起之秀,不过若要比较的话,柳随风胜在家世,唐成则是在气度上更显沉稳;至于才学嘛,没当面比较还真不好分出优劣”。
菊花台下诸文士这般议论,台上的刘景文也在起着同样的心思。
现如今不管是为了遮掩马别驾的尴尬,还是为了转移话题,对自己这位姑表弟非常有信心的刘景文都少不得要借重柳随风了。
“无涯,你过来”,刘景文称呼的是柳随风的字,据说柳随风的字还是其外公刘希夷当rì亲口取下的,“无涯,虽说你今rì的职事是要统带童子招呼诸位嘉客,但既然是文会,便是应应景儿也该赋诗一首才是”。
刘景文这个提议顿时博得与会众人连连称是,便是严老夫子也拈须颔首,能目睹本道文脉中佼佼者的两位年轻人斗诗切磋,实是一件大快意事。
眼见众文士们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开,马别驾顿时觉得全身松泛了一截儿。心中的羞怒不去说他,听刘景文把柳随风叫了过来,老马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期待之意,柳随风的诗才在以前的文会中他是亲眼见过的,相较于那个挑衅的唐成,老马更宁愿今天的诗魁是柳随风。
有着一副俊秀容貌的柳随风白衣胜雪的站在菊花台上,就如同他在郧溪县学中的经历一样,极其自然的便成了众人瞩目的中心。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柳随风看了看与他距离不远的唐成,不过他却没应和唐成的含笑致意,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沙洲内外的那一片灿烂菊花,双眉微微蹙起似在沉思着什么。
等了一会儿,不见柳随风开口,刘景文忍不住出口催促道:“无涯!”。
“今春三月我曾与唐成在郧溪县学中斗过诗”,柳随风一开口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重又吸引了过来,原来他两人曾经比试过的。当下就有人忍不住接口问道:“结果如何?”。
“我输了!”,菊花台下的唐成看着柳随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不管是在一千三百年后,还是穿越来唐,在他的两段人生经历里,还真就没遇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像柳随风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我输了”这三个字时还能如此坦然,如此不带半点掩饰的干脆爽利。
一个人能像柳随风这样,在认输时都能明白无误的让人感觉到自信与骄傲,这样的人你还会去嘲笑他的失败?柳随风,柳随风,你真他娘是极品。
刘景文却没想到素来骄傲的表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说的如此干脆、坦然。愕然一愣之间,他边在心里暗叹这个表弟xìng子太实在,边偷眼瞥了一下脸sè愈发不善的马别驾后,出口劝道:“无涯,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今时不同往rì,你……”。
“唐成适才是第十四个唤童子过去记录的,约算下来他作出这首菊花诗用了大约三柱香的时间,其间还跟严老教谕有过交谈”,柳随风这话说的众文士们先是愕然,随后就是莞尔,便是严老夫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柳随风啊,争胜之心真是半点没减!
唐成听到这话后真有些哭笑不得,我靠,他原本还以为柳随风忙的根本没注意到他,感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这小子坦荡是坦荡,但这好胜心也实在是太强了吧!
柳随风没在意众人的反应,从菊花丛中收回目光后,他重又看向了唐成,“我仔细想过了,花费同样的时间我绝作不出这等的诗来,所以便是要比,我依然会输”。
靠,极品!除了这两个字,心中甚是惭愧的唐成再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惭愧,确实是惭愧呀,虽然柳随风跟他的关系很淡,两人面对面连十句话都没说过,而且柳随风还一直将他视作竞争对象,按说看他认输应该是件很爽的事情!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坦荡,自知胜之不武的唐成心里除了惭愧,很难有半点高兴的意思。
若不是穿越的事情本身太过匪夷所思,而且这事也根本不能对别人说,唐成真想找到柳随风,也坦坦荡荡的看着他的眼睛说一句:“比作诗,我不如你!”。
“唐成,你是明经科士子?”,听到这个声音,正在自惭的唐成将柳随风之事抛到了一边,现在的他很兴奋——老马忍不住要自己出手了!
自从那天报到入职到现在,唐成在州衙里就被马别驾的佛山无影脚给踢成了空气,没有人想当“空气”,他很郁闷,很烦躁,但是这种郁闷和烦躁却根本没法儿说去,因为以他如今的位份,除非马别驾主动找他,否则他根本就够不着放yīn招儿的老马。
这种情形就如同两人过招儿,一个人始终只能被动挨打,而另一个人则可以随时随地发招,使出的还是佛山无影脚这般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招数。可想而知被动挨打那人心里是什么感受。面对着这样的绝对不公平,被动挨打那人想的最多的或许已经不再是结果,最渴望的反倒是对手能光明正大的站出来,就站在他的对面,让他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拳拳到肉的拼一场,那怕是输,也输的干脆,输的不窝火。
唐成就属于这种情况,受了这么多天佛山无影脚,现在终于把马别驾逼出来面对面的过招了。
不管结果会如何,在位份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在他身处全面劣势的情况下能做到这一步,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唐成挺直身子,毫不避让的迎着菊花台上马别驾望过来的目光,坚定声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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