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缺下了车,见那马果然漂亮,高头雄峻不说,身上的毛纹就如同铜钱一样,结成一个个小小的内旋儿细密齐整的排列一起,远远看去像是在马身上披了一层铠甲似的,煞是好看。
“这可是纯种的五花连钱马,你看这毛旋儿多细密齐整,咱县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好马我竟然不知道……”,张相文嘴里还在嘀咕,却被心忧时间的唐缺拉着往寺门走去。
依旧还是上次那个小院子,老和尚今天却没弹琴,唐缺走进装饰简素的方丈时,竟意外的发现刚刚在县学里比试过的柳随风竟然就站在里面,手上捧着一副展开的画卷。
柳随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唐缺,两人就有瞬间的愣神儿,旁边澄宁老和尚的话语轻轻响起,“学画一途,后期自然重的是用心用悟,但前期却需扎实的水磨功夫,你聪明是尽有的,却不可因聪明而自误”。
柳随风点头的同时已经把画卷收了起来,像是怕被唐缺看见一样。
看到这里是再明白不过了,这个柳随风跟自己一样,竟然也在跟着澄宁老和尚学画。
“恩,你先去吧”,澄宁向柳随风略略抬手示意后,就将目光转到了唐缺身上。
有柳随风在一边儿站着,唐缺道歉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好在这人也识趣,收了画卷后没耽搁的就出门去了。
见状,唐缺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后就将近日的忙碌情况通说了一遍,最后自然是诚恳的向老和尚道歉。
澄宁老和尚听完后,却没有唐缺预想中的生气,脸上的表情和语气还都是淡淡的,“贫僧既收了严老夫子的手抄《金刚经》,你这个弟子就不能不教。无论学琴还是学画,首要的都是宁神定思,你现下事情既多,倒也不必强求一时,待有暇时再来也无妨。至于最后能有什么造就,却全在个人缘法了”。
这番话说完,老和尚一如刚才般略略抬了抬手,“你下午既是有事,这便去吧!”。
看老和尚待人的态度是纯任自然,这让本是心中有愧的唐缺大感轻松,心下不由对澄宁又多了几分好感,走出方丈来到小院儿外,在此等候的张相文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刚看到柳随风从里边出来,他怎么也在这儿?”。
“他也在跟着澄宁长老学画”,唐缺笑笑,“时间不早了,还不赶紧回去吃饭”。
等两人相跟着走到山门处,首先看到的就是柳随风,一身白衣胜雪的他就站在那匹雄峻的五花连钱马旁边。
“见了鬼了”,张相文低声嘀咕了一句,柳随风这时已牵着马走了过来,径直对唐缺道:“你我同随澄宁长老学习琴画二技,又都是刚刚入门,既然如此便约以一年,一年后的今日咱们再以琴画一较短长”。
柳随风牵着马走过来,分明面前站着两个人,但张相文在他眼里就如空气一样,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瞥一下,这让张少爷如何不恼?柳随风还没说完,张相文已抢先嗤笑道:“败军之将还敢觍颜言勇,别说一年,你就是练上十年二十年,也照样是个输”。
柳随风压根儿不理会张相文的挑衅,自己的话说完后向唐缺一点头,便翻身上马,等张相文把话说完,他已经在十步之外了,自始至终,他愣是就没看过张少爷一眼。
唐缺原本还想说两句张相文不该替自己揽下这事儿,但看他因气恼憋的满脸紫红的样子,嘴里的话也就说不出口,索性啥也不说,拉他上了马车。
张相文自小也是被人宠惯的,那儿受过这样的轻视和憋屈?上车之后满脸紫红的生闷气,唐缺劝了几句也全没作用,等马车远远驶离天福寺后,才见他猛的捏住唐缺的手臂,恨声道:“大哥,明年的比试无论如何你也得赢了他,要不然兄弟我怨你一辈子”。
唐缺的心态早对这种意气之争没什么兴趣了,赢了没有一文钱的好处,输了又不掉半两肉,既然输赢都没好处,那还有什么好争的?不过当着眼前气鼓鼓的张相文,这样的心思却说不出口,嘴里只能应道:“我尽力,尽力!”。
回家吃过饭,唐缺又继续到县衙里忙活,然后晚上抓紧时间再读书习字,夜来风雨,唐缺看着在透窗夜风下微微摇曳的灯盏,也难免出神的自叹了几句命不好,按说古代生活节奏慢,生活该轻松许多才对,但轮着自己穿越回来后,竟是比后世里还要忙,哎!命苦呦!
随后一些日子乏善可陈,唐缺天天保持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县学、住处、县衙三处来回忙碌。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他把“四书”的功课给补的差不多了,好歹有其他同窗的笔记可以借来用,取其精华之下倒比一味自学要快多了。
另外值得一说的就是经过当日与柳随风的一场比试后,原本极低调的唐缺果真如张相文所言一战成名,得益于柳随风的高关注度,他这个完胜“全才士子”的明经科学子竟然在县学里也成了知名人物。
因着心态的关系,唐缺没心思在县学里出什么风头,在他一以贯之的低调下,县学学子们关注他的热情也就慢慢冰冷了下来,不过也正是得益于他这份跟柳随风反差极大的低调,唐缺竟然无心栽花的得了个“温柔敦厚,含蓄恭让”的风评,听到这八字公论的时候,唐缺当真是瞠目结舌。
其实,我就是不想跟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儿争风斗气,这评价也太高了吧!
春guang易逝,转眼就到了四月天,团衫儒服下的夹衣再也穿不住了,天气也一天天的热起来,这天中午,唐缺从县学里回来,过门房进了第一进院落后就看到一驾马车停在院儿里,掌灶的高家娘子正带着女儿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看到这景象,唐缺立时知道该是毒寡妇到县城了。
进了二进院落之后,果不其然就见着毒寡妇正在书房里四下转看,想必她也是刚到不久,兰姐儿在一一跟她解释着什么。旁边还站着两个丫头,模样倒是不错,就是眉眼间看着有些混沌,手脚也略大些,这该是毒寡妇在兰草走后又从山里买出来的使唤丫头。
这两个丫头并不认识唐缺,此时乍见内院儿里竟然走进来个年轻男人,当即“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没规矩……”,正兴致勃勃看着唐缺书房的毒寡妇扭头间看到笑吟吟站在书房门口的唐缺后,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们两个随我到前院灶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兰姐眼神儿似笑非笑的溜了唐缺一眼后,带着两个一脸懵懂的丫头出了院门,随着“吱呀”一声关门的响动,毒寡妇凝视着唐缺的双眼中蓦然摇荡起一层熠熠的流波。
“你来了?”,许是连着几个月没见的缘故,书房中的气氛竟有些生份。
听唐缺的语气有些硬,毒寡妇双眉微微一蹙,脚下上前两步已偎到了男人怀里,“你……你还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