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渐亮,宋天耀才找到机会在西营盘康利修的报馆里睡了一会儿,上午九点钟时,他就又已经带着打哈欠的黄六匆匆走进了圣佐治大厦的财达证券,准备了解一下股市这边的消息。
刚进办公室,罗转坤就递过来一份《香港时报》:“宋先生,希振置业今天在各大报纸上发的广告。”
宋天耀接过来看了一下,广告文字几乎占了半个版面,大意是今日城中盛传希振置业即将被收购,希振置业董事会再次郑重提醒购入希振置业之大小股东,希振置业具有雄厚之实力,有信心保证希振置业现时职工与股东之利益,希振置业数十年来信誉卓著,多年来年度派送股息持续增幅稳定,希振置业董事会并无出售公司之打算,敬请希振置业股东切勿为股市画饼所诱。另,希振置业近日内会出台惠及股东之新计划,请各位股东等待进一步通知。
看到这则广告,宋天耀愣了一下,这完全不是之前林家的风格,他捏着这份报纸看向罗转坤:“英国来的老和尚怎么讲?”
“乔纳森讲,之前林家是蠢货,现在已经可以被夸奖为弱智,至少现在知道该在没钱的时候如何先发制人,维持局势不落,他说先让林家安稳一周,他也刚好用兆丰贸易来赚些钱花花。”罗转坤抿抿嘴唇,有些郁闷的说道:“本来希振置业的股价就在爬升,大家都争先持有,很少有人出售,林家搞了这一手出来,不要说股民,就连几家一直持有少量希振置业股票的英国证券商也都收起心思,等着看希振置业最近会出台什么计划,这一步林家走的很厉害,攻守一体。”
看到罗转坤脸上有些失落,宋天耀把手里的报纸拍到他胸口上:“大家都做生意,没道理我们聪明,就一定要求对方扮白痴。”
“乔纳森正在打电话,我帮你通知?”罗转坤接过报纸说道。
“算啦,我不去见他了,告诉乔纳森—戈尔,钱就只有这么多,如果我钱多的花不完,不需要让他来帮手,让他去安排好了,如果需要股票和现金之外的事,打去工厂或者杜理士酒店。”宋天耀对罗转坤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黄六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老板,刚来这里就要走,去边度呀?”
“去酒店打几个电话,然后睡觉。”宋天耀用手捂着嘴巴,也张了个哈欠说道。
不用去见乔纳森戈尔都已经知道这个老家伙准备顺水推舟,其实宋天耀有些头疼,他不知道手里的大马间谍案消息还能拖多久,可是整件事,其他布置安排都只是前菜,都只是为了辅助此刻乔纳森—戈尔在股市里操的这一盘。
如果宋天耀此时手上握着的现金足够多,当然可以不考虑乔纳森—戈尔,问题在于,他没有那么多钱,罗保给他支持不假,可是罗保不是慈善家,拿钱出来给宋天耀撑腰也是要等机会,如果宋天耀连前期都搞不好,罗保当然不会冒然插手。
走进电梯后,宋天耀对黄六说道:“等下送我回酒店之后,你去见颜雄,交代他把林孝康放进冷柜里藏好,按照无名尸体寄存,等后面的通知。”
“知道。”黄六答应了一声。
结果等宋天耀刚到杜理士酒店他常住的客房,刚刚帮自己倒了杯水,还没有主动打电话,就已经接到假发工厂娄凤芸打来的电话:
“阿耀,打去罗先生那里,他说你回了酒店,我才又打过来,那个叫卢荣芳的后生仔现在在工厂,他想要见你。”
“不是已经让他赚了一笔,话俾他听,让他做人不要那么贪心,当心撑爆肚皮害死自己,我现在连你都没时间陪,哪有没时间理他,我又不是同性恋。”宋天耀握着听筒不耐烦的说道。
他这句话说完,都能听到娄凤芸旁边卢荣芳不满的叫了一声,显然这家伙就在办公室里看着娄凤芸给他打电话,隐约听到电话里宋天耀说他的话。
娄凤芸压低声音说道:“他说他这次要介绍个银行家给你认识,此时也被他带来了工厂,是……”
“不是我看低他,那家伙会认识银行家朋友,他哥哥认识些开银行的朋友我倒是相信,让他收起心思,回去泡大胸妹好啦。”宋天耀不等娄凤芸说完,直接打了个哈欠说道。
“能不能把电话给我,让我同宋先生讲一句。”一个冷清的女声在娄凤芸身边说道。
随后听筒似乎被交到了这个女人的手中:“宋先生,你好,我是马来亚广益银行,卢元春。”
……
养和医院,两名西装革履的律师在两个便衣以及林孝和司机胡润生的陪同下,立在被九纹龙挡住的病房门外,声音冷淡的说道:
“先生,我们是执业律师,想要进去见林逾静女士。”
“你讲是律师就是律师?我讲自己是港督,难道就真的是港督呀?”九纹龙用尾指扣了扣鼻孔,不屑的说道:“有咩事就站在这里对我讲,林女士生病,最怕被人打扰。”
“我们手里有份文件,需要当面交给她本人,请她本人过目并签字。”一名律师面无表情的说道:“而且……”
九纹龙不耐烦的摆摆手:“我不管那么多,总之,要么在这里把文件交给我,要么就走,总之想进去打扰林女士,不可能。”
“先生,你很面生,如果是六小姐身边的人,之前我这么没见过你?”林孝和的司机胡润生在旁边打量着九纹龙,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句话实际上是说给旁边的两个便衣听,两个便衣之所以在旁边一声不吭,就是担心九纹龙是林家的人,他们这种小角色,哪一方都得罪不起,胡润生让他们帮忙陪同律师一起来见病人,无非是想帮己方增加些威势和郑重,不是让他们跑来帮忙卷进林家人的麻烦。
可是听到面前的这个年轻大汉不是林家的人,便衣马上来了底气,胡润生是林孝和的司机,林家的人他当然熟悉,他开口说对方面生,那绝对不会错,所以两个便衣从旁边挤到律师的面前,几乎顶着九纹龙的胸口,手放在腰间枪套上,满脸严肃的喝道:“这里是医院,你以为你混江湖的堂口呀!身份纸呢,拿出来检查,拿不出来我们两个陪你回家去取,我看你的样子,很像通缉令上前几日在西环打劫金铺的劫匪。”
所谓身份纸,是1949年新中国成立,香港殖民政府实行边境管制后对香港中国人登记并发出的一张手写表格,只有姓名,出生年月,住址,职业等几项简陋介绍,有等同无,极其容易伪造,而且也没有人整天会把这种纸带在身边,差人也基本不会检查这种东西,不过不检查不代表没有检查的权力。
两个便衣用检查身份纸的借口支开九纹龙,既没有要仗势欺人的架势,也符合差人的身份。
“颜雄你们识不识得?我兄弟来的,来这里搞事,当心我告诉他,让他收拾你们两个。”九纹龙眼睛转了转,拿出颜雄做招牌准备劝退两个差人,宋天耀让他帮忙守着林逾静,并不是彻底不让林逾静接触外人,只不过现在病房里有人与林逾静母女交谈,已经叮嘱过他不让其他人打扰,连香嫂都被打发回家去换洗衣服,何况现在这几个生面孔。
“先生,威胁恐吓警务人员是要被判监的。”一名律师不阴不阳的对九纹龙说道:“我劝你还是让开,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们是律师,来这里想请林逾静女士签署一份文件,必须见到她本人,我们没有恶意,而且我们已经向院方咨询了解过,林逾静女士现在的精神状态,可以见客人,而且香港法律规定,任何人不得强行妨碍阻止律师约见客户,林家是我们新富律师行的客户,林逾静女士也包含在林家之内。”
九纹龙感觉有些头痛,他不怕那两个差佬,但是他怕两个律师,鬼知道这两个律师是不是什么大人物,万一打了他们两个,会不会替宋天耀惹麻烦,可是如果不动粗,这两个斯文败类张嘴就一大套让人心烦意乱的话,动辄就是法律规定,他有权力之类,香港法律给了两个律师权力,可是宋天耀没给他九纹龙打律师的权力……
就在九纹龙准备突然出手,赏两个律师每人一个不轻不重的黑眼眶,让他们先去楼下包扎等过会儿再回来时,一个男声在病房内说道:
“这位律师先生,你讲错了话,法律规定,任何人与机构不得强行妨碍或者阻止律师见他的客户,但是律师也要懂礼貌,你难道不知道客户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我是林逾静女士的私人法律顾问,卢文锦律师楼执业律师纪文明,你说的文件,在我的当事人不想见你时,我有权利与义务替我的客人接收并查阅,并且我有权力要求你们面对面解释清楚我对文件上的任何疑惑,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