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违禁品是不是就是一艘船装满禁止出售给大陆和朝鲜的货物,直接送去深圳或者澳门?”褚孝信想到按照宋天耀的描述,一个月单纯靠走私禁运品就能赚十余万,难得开口问了一下走私的问题。
宋天耀摇摇头:“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药品不征税,但是货在码头货仓这段时间,就始终处于工商署监管之下,想走私赚钱,首先要打点好工商署的人,而且单条船出海,摆明就是做那班大天二的炮靶,所以当然也不能自己装满货就出海,最好是把船挂靠在某个航运公司旗下,这样一趟少则三五艘,多则八九艘,一起过海交割货物。”
香港现在做禁运品走私的很多,无它,利润够高,一百万港币的货物,运到大陆,按照货物不同,最低都可以赚到二十万港币,如果是汽油,橡胶,西药之类,利润会更高。
而现在香港做走私,也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组船队,诸如后世香港第一华人雷英东,现在就在做禁运品生意,只要澳门或者深圳方面开出需要的货物清单,剩下的事他就全部包办,无论是找货源还是组船队,必然妥妥当当,而且质量上乘,比起很多香港华商以次充好大发国难财,更让澳门和深圳方面信任,此时已然被大陆方面视为爱国商人。
不过宋天耀对这种做法不看好,他不是没有雷英东的胆色和魄力,而是他等不了雷英东那么久,雷英东因为朝鲜战争帮忙运送禁运品这件事,从六十年代开始,足足被港英政府和英资财团打压了尽二十年,直到八十年代中期,中英条约签订,定下九七年香港回归之后,雷英东才真正猛虎翻身,一举成为香港第一华人,一朝得势,权倾香江。
大陆方面让他钦点特首人选这种风光,固然惹无数东南亚华人教父级人物羡慕,但是整整二十年蛰伏隐忍,其中甘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另一种,就是找英国人的公司,让出一部分走私利润,挂上英资公司的旗号走私,方便很多,第一,本土水警不会查英资公司的船,第二,真的被爆出走私禁运品,也有英资公司顶在前面,而港英政府对英资公司走私禁运品,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风声紧时,会主动提前给英国公司通风报信,不会发生好像雷英东的船队被香港水警和驻港英军架着机关枪追赶那样吓人的场面。
这两种走私方式,每一种都有很多人,大商家有的是几家联合起来凑出一支船队闯关,也有中小型商会只有一艘半艘船这种,为了避免麻烦,让出一些利润挂靠在英国公司旗下。
宋天耀准备选第二种,他现在需要的是安全的赚钱,也不打算现在就凑向澳门和深圳方面刷好感,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不能坑褚孝信和自己,因为用雷英东那种方法,不需要等港英政府出面,估计褚孝信的老豆褚耀宗,就能痛快的收拾掉自己。
对澳门和深圳示好的方法有很多,雷英东那种显然是最出位,万事包办自然能让澳门和深圳记住他的名字,其实还有种方法,就是保证货物质量,不要漫天加价。
为什么朝鲜战争期间香港方面数十上百个商家都参与过走私禁运品,却只有雷英东被大陆记住了名字,日后被捧上台,也为什么只有他被港英政府和英资财团打压?出风头是第一点,第二点就是,港英政府很愿意看到香港赚大陆的钱,但是并不是真的希望看到香港提供禁运品给大陆。
所以当时英资公司也好,大部分华商也好,以次充好,漫天要价,整整一船汽油能掺入三分之一的水,药品全都是过期药或者是假药,橡胶都是残次品,钢铁全都是破铜烂铁。
香港殖民政府很愿意看到用破烂去骗大陆钞票的事,对大陆方面来说,这些商人,全部都是在发国难财,日后没有清算他们,都已经算是网开一面。
禁运品走私生意做的最开心的其实是这些英资公司,这些公司全都是纸面上存在的,往往公司法人都是香港殖民地鬼佬高官的老婆或者其他家人,旗下没有任何船只可以提供货运,只不过是提供一个名分而已,可是每艘船却要占5%—7%的利润。
“最主要一点,商行除了伙计和苦力,要有主事人跟船出海闯关。”宋天耀看向宋天耀:“利康商行边个主事出海?只有我一个。”
褚孝信愣了一下:“会不会有危险?有危险就让福义兴的人出海就可以了。”
“香港大大小小这么多家商行,哪一家出海,除了字头的人跟船之外,都要有人去主事,交割货物,清点货款,走私是不会有银行交易的,全部都是现金,主事的人要确定数目,把钱帮老板带回来,我不做,你觉得商行有人肯出海咩?如果风平浪静安安稳稳就能赚超过百分之二十的利润,那香港就全都跑去做走私了,富贵是搏出来嘅。”
挂靠英资公司也好,学雷英东组船队也好,其实出了香港海域之后,风险是一样的,海上这班专门劫掠的大天二是不会在意船上的标志属于英资公司还是华商。
而且这些大天二不会劫从香港出海送货的货船,而是专门潜伏在澳门或者深圳附近海域,抢劫交货之后携款归来的货船,只抢现金,不抢货物,如果反抗,全船皆杀,如果顺从,则能留船上的人一条活路。
这些大天二的武器装备,也就只是稍逊驻港英国海军,香港水警那几条货轮改造的缉私船,如果真的遇上这些船快炮利的大天二,分分钟就被击沉。
包括雷英东,褚家,蔡家等等所有参与走私禁运品的船队,几乎都有过被大天二劫掠的经历,英资公司旗号的货船也被洗劫次数不少,一度曾搞到港英政府甚至都准备开出花红悬赏这些国民党溃兵。
而各个商行在这种情况下,出海押船的主事,全都是老板的亲信,其中大部分都挂着秘书或者管家的头衔,这种人,在海上遇到大天二时,就是整艘船上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一言决定整艘船的命运。
一个闯字,不止是说闯破禁运令,也包括闯过大天二。
为了能让主事人尽心为自己带回货款,当时香港澳门所有参与禁运走私的商行,都开出这样一个价码,凡是押船出海的主事人,可参与商行年底利润分红。
宋天耀此时身上这个秘书头衔,成色明显不足,不用说比起其他褚家商行的秘书,恐怕在褚家人眼中,连陈阿十一个江湖人都比他更值得信重,想要揾到足够的钱,得到更多的信任,押船出海是唯一选择。
多少名门书院走出来的年轻俊彦,在商行工作之后,也都是从押船出海开始做起。
郑玉彤以周大福老板周志元郎婿(郎婿相当于赘婿,入赘)身份加入周大福金行做伙计,最初为人所不屑,香港炒金风潮大盛,全港金行黄金紧缺,郑玉彤孤身一人前往澳门,采购两千两黄金,雇佣一艘小型快艇,两人一艇深夜偷渡闯海连续三月,为周大福储备货源,这才得到了岳父赏识,之后执掌周大福,成为香港黄金钻石大王。
何鸿生在澳门联昌商行挂职秘书,为联昌商行出海押船整年,差点命丧溃兵枪下,换来联昌商行年底分红一百万,继而起家,成就自己事业。
甚至皇仁书院出身的雷英东,此时不一样要每次随船队出海,劈风斩浪,在被大天二和香港海军双重打击之下,仍然坚持亲身出海,累积自己的人脉和财富。
任何一个成功的男人,除了头脑和能力之外,仲要有一颗胆。
老天可以给你一个搏富贵的机会,如果因为自己胆色不够而错过,那就怨不得自己的运气。
“我听说海面上那班大天二很凶,如果货船被劫,无所谓,把钱给他们就是,你运气不会太差,不可能次次都撞到他们。”褚孝信有些感动的对宋天耀说道。
在他看来,宋天耀就算不肯出海,他也不会强逼对方站出来,但是宋天耀自己却主动开口,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那又是一种感觉。
“出海还早,船都还未准备好,货也未安排,甚至连澳门和深圳方面需要什么西药不清楚,想出海,最少都要半个月之后。”宋天耀对褚孝信笑笑说道。
福特49停在了陆羽茶楼,两人在吴金良的招呼下登上了老位置,两笼点心一壶普洱送上来之后,褚孝信就打发吴金良去帮忙把福义兴坐馆金牙雷叫来。
等包厢门被吴金良在外面关好,褚孝信随手拈起一个玫瑰豆沙包咬了口,对宋天耀问道:“你想我帮你点样出气?敲敲他怎么样?帮你妹头要几千块汤药费?或者再敲他几根金条让你去打赏歌伶?”
“十五根金条,信少,你再敲下去,我估计金牙雷就快要当底裤,和陈阿十这种有商会关照的社团大佬不同,金牙雷无论做什么都需要钱财开道,而且拿出太多钱,帮会里也容易有人不服气,找他麻烦。”宋天耀帮褚孝信倒了杯茶递过去,嘴里不以为意的说道。
褚孝信看着宋天耀,用不相信的语气说道:“你真的不生气?福义兴不是差点绑了你妹头嘛?”
“气已经出了,惹我妹妹的人,一个被金牙雷泡在海水里浸死,另一个估计现在已经快要吓疯,其余手下也都被烂命驹砍翻,更何况到现在金牙雷都不知道十五根金条我交给了信少你,他一直以为是我自己吞了这些金条,才帮他开口求情。”宋天耀又帮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故意朝褚孝信眨了一下眼睛说道。
褚孝信不确定的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开窍:“该不会是?”
“拍马屁嘛,你以为金牙雷会空手来拜见信少你咩?不要那么赤裸裸要好处,金牙雷不是白痴,自然会帮你准备一份的,如果你见我可怜,也可以到时候转赠给我。”宋天耀故意露出一个贪婪的笑脸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朝宋天耀挥挥手:“不用想,连我的好处都打主意,喂,说起来,你打赏了一整根金条的歌女到底有几靓?值得你出手一根金条?”
“你有兴趣?我介绍俾你呀?你见过的,就是上次太白海鲜舫整晚弹琵琶那个。”宋天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对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马上说道:“欢场上的事我懂,君子不夺人所好嘛,何况你是我秘书,我怎么能抢你看中的靓女,不过隐约记得年纪不小。”
“成熟一点更解风情,最多三五根金条就能买她出街,哪像陈茱蒂,你花了几万块都不见带她去酒店开房间。”宋天耀笑容不变的回击褚孝信的调侃。
“噗~”褚孝信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好在他反应快,扭头喷在了地上,没有帮对面的宋天耀用普洱茶水洗脸,顾不得斯文形象:“一根金条你都未带她出街?她镶金的?”
“哇~堂堂褚家少爷,开口这么粗俗?还好我没有听到。”宋天耀故意对褚孝信说道。
两个人在包厢里闲聊了一阵女人,倒不是宋天耀不务正业,主要是自己这位老板不务正业,聊生意上的话题,不出三句话,就绝对会主动转回欢场。
一个多小时之后,吴金良在外面敲了敲门,宋天耀清清嗓子,示意正满脸期待的等宋天耀讲咸湿笑话的褚孝信收起那副轻佻表情,褚孝信深呼吸几口气,让脸色沉下来,宋天耀才说道:“进来。”
房门打开,吴金良让开身体,身后的金牙雷亲自拎着几包礼物走了进来,此时身上还套着长衫,和陈阿十一样看起来不伦不类。
“良哥,冇事你先去忙好了。”宋天耀朝吴金良摆摆手,吴金良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褚孝信此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满脸赔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金牙雷,张嘴第一句话就是:“就是你个扑街差点把阿耀的妹妹送去九龙城寨是吧?”
金牙雷错愕的看向宋天耀,心说该不是这位宋秘书收了好处不肯办事,最夸张是还准备继续追究那件事吧?
“信少同你开玩笑。”宋天耀看金牙雷汗都快因为这句话渗出来,对他笑笑。
褚孝信却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表情严肃的对金牙雷叫道:“我冇讲笑!是不是觉得我欠阿雄一个人情,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动我的人?信不信我生意不给你做,让阿雄守一世水塘?”
宋天耀翻了下眼睛,还好颜雄现在已经去了沙头角,不然听到自己老板这句话,说不定上吊的心思都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