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给李茂一份从长安寄来的密件,简述道:“长安盛传天子将立景王李湛为太子。”
李茂把密件通览一遍,对秦凤棉说:“即刻发密件去长安,让秦总管务必搞清楚天子为何急着立储。”
秦墨第三日一早接到幽州发来的密件,看完苦笑,李茂让他搞清楚天子为何急着立储,自己也想呐,只是禁内森严,搞不清楚嘛。
近来朝局混乱,林英对自己是百般盯防,龙骧营就差没在进奏院外面砌道墙把自己围起来了,为了保护宫里的耳目,自己也只能暂时切断跟他们的联系,宫闱深深,自己又没有长一双天眼,怎么看的清楚。
但是李茂催的又紧,而且此事干系重大,也确实有必要赶紧弄清楚,秦墨思来想去,决定动用最后的杀招去找陈数。
陈数是李茂深埋在龙骧营里的一颗钉子,因为隐藏的太深,所以启用起来也十分费力,秦墨和他之间从不直接联络,若需要见面,则需通过中间人,由中间人视情况决定安排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中间人是平康里的一个有名的老鸨,名叫夏瑞和,昔日曾红遍整个淄青,李师古、李师道兄弟俩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朝廷讨伐淄青,将李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她无处可依流落乡间,后得李师道故旧李公度相助来到长安,难耐寂寞,重操旧业。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情是郓州城破前,夏瑞和就被铜虎头送出了城,由莱州登船辗转去了幽州,她之所以选择去幽州,是因为她的一双儿女在幽州,住在李茂的府上。
幽州不比郓州,清冷寂寞,但夏瑞和已经过了好热闹的年纪,她本该留在幽州和儿女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为何要离开来长安据说是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要来长安发挥余热报答李茂这些年来对她一双儿女的精心照顾。
这个谎言很快被龙骧营刺穿,他们多方探访后发现夏瑞和之所以离开幽州,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成武王府里某位醋意极大的女眷在公开场合指着夏瑞和的鼻子把她大骂了一通,言语之刻薄歹毒,使得花场老将当场失态,痛哭流涕。
原因之二是夏瑞和的一双儿女无法接受母亲的身份,拒绝跟她见面。
两件事的轮番打几下,夏瑞和对幽州无可留恋,这才凄凄冷冷地离开了幽州。
她本来是想去洛阳的,郓州被讨平后,依附李家的许多人都到了洛阳,这中间有些人对她还是相当留恋和照顾的。
她的确在洛阳住了一段时日,至于为何选择离开来了长安,则一直是个谜。
人们只知道,她到长安后不久便重出江湖,再战花林,一时间竟是声名鹊起,成了响当当的红人。
秦墨精心修饰了一番,正要出门,青墨杀了过来,她刚为秦墨生了一个女儿,体态尚未恢复,身形显得有些臃肿。加之母爱泛滥,日夜陪伴照管幼子,也顾不上收拾打扮,整个人显得颓废邋遢,望见秦墨打扮的油光水滑,眉头一蹙,倚门一拦,喝道:“到哪去”
秦墨心里正烦,硬声地回道:“出门会客。你瞧瞧你这副样子,去照照镜子看看,成何体统,穿着睡衣满院子跑,把自己当成了什么啦”
青墨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你说的倒轻巧,你们男人只图一时快活,却害的我们受罪,生儿育女,你知道有多辛苦吗不知道体谅体谅我,还恶言恶语的骂我,我欠你们老秦家的吗”青墨说着眼圈红了。
秦墨赶紧拿出自家手帕给她擦擦眼,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急着要出去,火气大了点。乖,回去补个觉,瞧瞧你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要说你也是,姑娘晚上有的是人照料,你睡你的,谁让你整宿整宿地守着她了。”
青墨被他推着往外走,边走边道:“你说的轻巧,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这么大了生下她容易吗,谁家的孩子谁家疼,我不心疼,谁心疼指望你这个粗心的阿爷吗,你自己说说自出世以后你有多久没管过我们母女了”
秦墨真心不想听妻子的抱怨,一边用力把她往外推,一边赶紧喊人把她带走,青墨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忽然又站住身,扭回头嘱咐道:“晚上早点回来,别喝太多酒。”秦墨道:“知道,知道,赶紧走。”青墨不理会丈夫的不耐烦依旧絮絮叨叨:“我煲了汤的,本想喂她喝一口,她们说她不能喝,不能喝我就自己喝,我喝了奶水旺等于给她喝了,不过汤那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完,我等着你回来喝啊。”
秦墨不耐烦的要跳起来了,连说自己知道了,赶紧打发青墨去了。
“果然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婆婆妈妈的真是麻烦”
秦墨嘀咕了两声,转身正要走,忽然发现自己的手绢不见了,一想是刚才给青墨擦眼睛,落她手上了,那块手帕是他一个相好送的,丢了觉得可惜,可要去讨还吧,一则时间来不及,再又怕青墨多心起疑,思虑再三焦躁的不行。
忽然叫道:“我要去干多大的一件事,为块帕子在这纠结,简直是莫名其妙”
发完牢骚一径出了门。
平康里的繁华是在晚上,上午的平康里冷冷清清,整座坊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夏瑞和已是有身份的老江湖,只做高端熟客生意,不必夜夜熬到天亮。睡眠充足,清早精神焕发,出门浇了花,耍了趟剑,回来坐下,由侍儿为她梳妆。
她的妆容一天要三变,早、中、晚,还有深夜,中间还要多次修补,一天中总有几个时辰是耗在梳妆镜前的,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拿起一本西京诗抄来看,这都是京城的文人雅士们流连花场时的即兴之作,平康里是长安花林重地,每天都会有厚厚的一本诗抄呈现在她的面前,如同一轴长长的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她看到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看到了朝堂百态和别人的精彩人生。
诗抄只供给极少数有眼光有品位的人阅读,但大多数人看这诗文只是积累酒后的谈资,她却总能从中读出别样风采。
侍儿拿了张名帖进来。
侍儿跟了她七八年了,见多识广,分的清轻重,持这名帖的人是她非见不可的,不要说她已经起身,便是仍在熟睡也要叫醒。
“请他进来吧。”
秦墨和夏瑞和对面相对,秦墨将一个锦盒摆在她面前,盒盖抽开,是两块上等的翡翠,这是这一行的规矩,献礼之后才能诉说要求。
他想见陈数一面。
夏瑞和道:“风声紧,很不方便。”
秦墨道:“事关重大,只能冒险一试了。”
夏瑞和道:“我约约看吧。”
沉默了一阵,夏瑞和又问:“他们都还好吗”
秦墨放下茶碗,道:“都还好,只是思念母亲,毕竟都还是十来岁的孩子。”
夏瑞和的眼睛生出潮雾,她用手绢点了点:“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去她那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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