诲洛可瞧准机会,不动声色地开始在府中蓄养僮仆死士,达数百人之众,暗藏弓箭、兵器、马匹,此番闻听李茂在淄青被朝廷捕拿,便与长安来使密商,要诱杀谢彪和王俭,消息被右厢侦之,报之李茂。
李茂令顾问田萁出面处置,又叮嘱田萁以和为贵,只要他幡然悔悟,可以既往不咎,带其来幽州闲住即可。
田萁约见谢彪、王俭,问明诲洛可平素的所作所为,对二人道:“营平沟通关内关外,地位何等要紧,万万马虎不得,此人心怀异志已久,再难容留。”
谢彪道:“他是创始元老,曾有大功于辽东,公然杀之恐引起各方猜疑。”
王俭道:“不如遵太尉所嘱,将其送往幽州居住。”
田萁道:“我听出来了,二位都是忠厚之人,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对不起故人,那么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做好了,一切与二位无干。”
李茂南征之后,田萁便到了营平,做了本镇的“监军使”,二人听了这话自然也就不好说什么,各回本衙营,装聋作哑。
田萁说做便做,夜幕降临,诲洛可位于营州的家宅便被一群身份不明的武士团团围困,诲洛可心知不妙,披挂上阵,率众抵抗,强弓硬弩,箭发如雨,混战一顿饭的功夫,忽有开花弹凌空而至,诲洛可宅邸顿成一片火海,又过一盏茶的功夫,大门便被打破。
众武士蜂拥而入,见人便杀,诲洛可为烈焰所伤,退却时摔倒在地,被众人踩踏,腰鼓断折,被杀。
半个时辰后,诲洛可宅中再无一个活人,田萁紧裹一身玄色披风,踏着残肢断臂、污血来到后堂,亲自验明了诲洛可的尸身,命人堆上干柴,放了一把火。
烈火熊熊,营平观察使连同他的家人、部曲、奴仆、宅邸瞬间化为灰烬。
李茂接到地方传报,得知诲洛可被契丹余孽加害,痛哭流涕,下令驻军封锁关津渡口,严查契丹奸细,又令缘边大将主动出击,进讨契丹残余,各部奉命出击,杀入草原,契丹早已远迁,只有部分内附之民散居草原和森林边缘,此番也不问好歹,尽皆屠戮,一直折腾到大雪封原不能用兵为止。
诲洛可被杀的消息传到幽州,都知兵马使程维功大惊失色,连夜召集心腹、子侄商议道:“打虎不成,反遭虎噬,幽州是待不下去了,怎么办,是放把火走,还是悄悄地走”
其侄程王水道:“太尉横海回到辽东,薛尚书一箭未放便败了,他顾念旧情尚能容忍,诲洛可暗蓄死士意图不轨,并未发作,却让他斩草除根,亲疏之别已现。叔父与他的交情比诲洛可如何”
程维功道:“他是奚王,辽东的元勋老臣,我这个都头只是个摆设。”
程王水道:“叔父虽未动手,但心志已明,百口难辨,若等他回来,哪还有好果子吃,倒不如早离这是非之地。去长安,仍不失为大唐的忠臣。”
程维功环视左右,众人皆不说话,于是一叹:“我生在幽州,长在幽州,这里就是我的家,可惜一步踏空,这把年纪了还要背井离乡。难道,就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难道,连试一试都不行了吗”
其子程关道:“薛尚书、诲洛可尚且不是他的对手,父亲就不要逞强了吧。”
程维功道:“逆子,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气老夫。”
程关道:“话虽不中听,却是实在话,咱们手上那点兵力早让他改编没了,除了卫队和蓄养的死士,没几个可用之人,明刀明枪跟他干,根本不是对手,想来阴的,哼,只怕输的连裤子都得当掉。”
程维功猝然变色,程王水忙劝道:“叔父息怒,他此番横海回辽东,兵不血刃便拿了薛尚书,又不费吹灰之力灭了诲洛可,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这幽州看似平静,其实是潜流暗涌,咱们纵然起事成功,将来也不可能守的住。更要命的是一旦守不住,朝廷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还是大唐的忠臣,咱们跟他对着干,就成了大唐的奸臣,忠奸颠倒,死无葬身之地。”
程关道:“到那时候,朝廷不会为咱们洗刷冤屈,反倒会为了安抚他,拿咱们开刀。”
程维功哈哈大笑,笑骂道:“瞧不出你两个兔崽子倒不糊涂,罢了,幽州咱们是没法待下去了,可恨朝中那帮宵小,一盘好棋让他们下成了糨糊,唉,走吧,走吧。就说我身体有痒,做不得这都头,我去长安养病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程维功收拾细软,带上家人、部曲,留了一封辞呈,启程往长安去了。
李茂人尚在平州,亲军右厢会合内保处就在幽州展开了联合行动,驻军和保安局全力配合,将幽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以搜捕契丹奸细为名,大肆搜捕龙骧营潜伏干探,又搂草打兔子,顺带着将山南社、宣武、渤海、新罗、回鹘的探子也扫荡了一遍。
诸事俱备,这年十月末,大唐太尉、幽州节度使、成武郡王李茂回到幽州,上表朝廷请为征讨契丹有功人员请功,遣使往长安慰问程维功病情,对其留在幽州的田庄、家产给予保护,又推举淄青道节度副使、清海军兵马使于化隆为平卢节度使。
淄青李师道被戮后,朝廷分淄青为三道:
淄、青、莱、登为一道,建平卢军,治所青州。
郓、齐、濮、曹为一道,建天平军,治所郓州。
兖、密、沂、海为一道,建兖海军,治所兖州。
除李茂举荐于化隆为平卢军节度使,田怀谏又推荐田荣为天平军节度使,李愬推荐李佑为兖海军节度使。
淄青十二州在此之前已经被李茂和田怀谏分割,虎口夺食需要勇气,这个“勇”李纯有,“气”却不是很足,一则他身体羸弱,近来时常晕厥,二来淄青旧地虽然屯驻十多万忠于他的军队,但要想对付李茂和田怀谏却又显得底气不足。
近侍明白这层道理,未敢把消息告知他。
李纯有自己的渠道,对淄青的局势了若指掌,他不恨李茂、田怀谏跟他两面三刀,只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关键时刻顶不上用。
李茂杀了黄中,驱逐了黄立和他精心安排的一批将吏,薛戎是个忠臣,却也是个地道的蠢臣,人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除了他,诲洛可也是个蠢臣,程维功非但是个蠢臣还是个不要脸的佞臣一箭未发就灰溜溜地跑到了长安来,还腆着脸要官。
李纯强压怒气,尽量不去想这些闹心的事,他现在需要静养,静养,早日恢复,只有恢复了才能与这帮逆臣贼子周旋到底。
李茂要推荐于化隆,朕可以答应他,田怀谏要推荐田荣,朕也可以答应他,先把他们稳住,再徐徐图之,去河北贼,须用慢火慢炖,急躁不得。
李纯召来王守澄,吩咐去翰林院宣召,加李茂、田怀谏平章事,加李愬司徒,移镇兖州,升李佑为武宁军节度使。李佑是李愬的晚辈,待李愬以师长之礼,有这两个镇在手上足以遏制李茂和田怀谏的贰心。加李全忠金吾卫大将军,多给钱粮,减少掣肘,将他养大,在田怀谏的腹心上顶上一根杠子,让他睡不着觉。
至于李茂,朕是鞭长莫及了,就惯着他吧,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纯把天下大势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心情又好了起来,此番攻打淄青到底是得大于失,去了这个眼中钉,下一个目标是谁呢,田怀谏还是恒州
这两处自己的都有机会,能打的牌很多,一把的好牌,朕还怕什么。
想到这李纯放心地睡下了,闭上眼睛,希望能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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