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师道在节度使府说了那番丧气话后,城中军心、官心、民心皆已溃散,官吏逃匿,军队溃散,百姓一盘散沙,各守其家,城内已经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力量。
义成军所向披靡,瞬息之间将郓州城杀了个透。
接着魏博军、昭义军、武宁军也先后入城,城内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李全忠控制了牙城后,率部进入节度使府,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直入后宅,见李师道的两个儿子着官袍跪迎在门前,家人俱在,独不见李师道和妻子魏氏。
李全忠不理会众人,直入内堂,在病榻上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李师道和哭的神思恍惚的魏氏,搜检左右无人,验明了李师道的正身,李全忠令军士将其拖到院中,自取了一根弓弦套在李师道的脖子上,双手交错用力,当着他妻、子的面活生生地将其勒毙。
李师道已然油尽灯枯,自始至终未做任何挣扎,其妻魏氏神情恍惚,不喊不叫,亦不告饶。倒是李师道的两个儿子声称不愿苟活,愿陪父亲一道死,李全忠成全二人的孝顺,令军士将二人斩于李师道尸体前。
又搜捕李师道幼弟、子侄,但有捕获,验明正身后一律处斩。
又遣人收捕李师古妻、子,却被田怀谏抢先一步收入营中,妥善安置,得以保全。
李全忠占据了节度使府,仔细搜查了内宅外堂,不见淄青的密档,有人报说李师道生前众叛亲离,除了侍妾和几个姘头外再无一个人肯相信,众侍妾皆已逃亡,而今留在城中的只有几个姘头,也多已藏匿,只有隔壁不远的夏瑞和一家还在。
李全忠即带人来到夏瑞和家,却见门上贴着幽州军的接收封条,又有一苍头老翁手捧一封书信,跪地门前。牙将取信来给李全忠,却是李茂的一封书信,言夏瑞和是故交,请求入城各军不要入门骚扰,予以关照云云、
众将见李茂抢了先,便泄了气,正要撤去,却见李全忠甩开大步,一把推倒老翁,伸手扯了门上封条,一脚踹开了大门闯了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里里外外收拾的整整齐齐,擦一把书案,甚至有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显然人已去多时,且去的十分从容。
李全忠大怒,令将老翁拿来问话,老翁答与夏瑞和是街坊,平素帮她们家修补房屋,买卖菜,使使车马,做些粗活,得些钱粮养家糊口,十日前,夏瑞和忽然交给他一封书信、一些封条和一包铜钱,说自家要出院门,若某日城中来了许多陌生军马,要闯他的家,便可将封条贴在门上,再将书信献上。
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查问左右街坊,老翁所言不虚。
李全忠怒哼哼道:“果然是老奸巨猾,早留了后手嘛。”
进宅去取了笔墨写了一封书信,交心腹之人送去兖州。
郓州城破,李师道被杀,节度判官贾直言、李公度率幕府将吏跪迎天兵,贡献版籍,宣布淄青十二州归顺朝廷。
二人皆有刘悟作保,李全忠不敢轻举妄动,却把归降的其他将吏捡身家肥厚的杀了一批,抄没家产、奴婢,用于赏赐军士。
郓州城破,李师道身死的消息一经传开,淄州、莱州守将也无心恋战,纷纷上表要求献城归顺朝廷。淄州守将李英昙、莱州刺史李雅城皆向李茂投降。
惹的田怀谏老大不快,田怀谏认为自己在此战中出力最大,得到的却是最少,郓州被李全忠攻破,首功归了义成军,他的天雄军是出了大力却让人家摘了桃子,属于出力不讨好,经参谋吴慈飞和蒋士则劝说后,田怀谏下令天雄军进驻淄州和莱州,迫令淄州李英昙、莱州李雅城向天雄军投降。
李英昙和李雅城对此十分不满,同样是朝廷的军队,向李茂投降和向你田怀谏投降有区别吗,若无区别,为何苦苦相逼,降表已经递给了李太尉,却又出尔反尔,将来怎么向李太尉解释二人不约而同地驱逐了使者,封闭城门,声称除李太尉来绝不向任何人投降。
田怀谏大怒,激愤之下口不择言,声称自己已经得到突吐承璀的暗示,幽州节度使李茂有不臣之心,是朝廷钦定的逆臣贼子,将来是要算总账的,这样的一个人岂可与自己相比并论,李英昙和李雅城昧于大势,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消息由随军的南山社传出,迅即掀起轩然大波。
驻守厉山镇、成武县、孤山镇的幽州兵群情激奋,围住李茂大营,要求发兵向东,向田怀谏问个明白,李茂安抚不住,众军自行其是,拔营向东去打天雄军。
田怀谏自知失言,但既然幽州亮了家伙,自己也不能装孬,两下就摆开了阵势。为了抢占有利地势,天雄军将七万军马摆开一字长蛇阵:主力在大将田荣的亲自率领下,攻入郓州城驱逐义武军,继而又强势攻入濮州,夺占了厉山镇和濮州城,转而南下,袭占孤山镇和成武县。幽州军则向东与淄州李英昙部会合,趁天雄军阵势尚未摆开,一举攻入青州,压迫王启瑞及将吏万人南迁密州,将盘踞青州多年的王家势力连根拔除。
李全忠眼看郓州被天雄军所夺,大怒,就在郓州城内与天雄军发生了冲突,裴度闻言,急令义成军退出,李全忠败了一阵,又被裴度拉了偏架,心里恨不过,一怒回了滑州,驱逐官吏,任命自己亲信主持政务。
这中间幽州军和天雄军也拉开了架势,一个占据齐、郓、濮三州和孤山镇、厉山镇,一个占据淄、青、莱三州,又得到登州方面的声援。
眼看两军就要火并,裴度急忙离开兖州往郓州安抚田怀谏,经过缜密侦查确认是有人故意造谣离间两镇,李太尉是朝廷重臣、忠臣,绝不是什么即将被揪出来的逆臣,散步此谣言的是李师道的余党,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丧心病狂地制造了这一谣言,其心可诛
还了田怀谏的清白后,裴度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淄州,李茂却以巡视军务为由,避而不见,胡南湘、石雄、严秦、史宪忠等将领也不出面,出面接待他的是母大海、薛老将、郝俊这三个火暴脾气。
三人当众向裴度拍了桌子,冲着大唐宰相、诸军主帅大吼大叫,裴度却无可奈何,只能含笑听着,待三人的火气泻去一半,这才不慌不忙地通报了自己的调查结果,还了李茂一个清白,母大海拽了一张纸,把笔墨拍在裴度面前,要求裴度写一份证明,说空口无凭,要裴度白纸黑纸写个证明,证明李茂是忠臣不是逆臣。
裴度面露为难之色,母大海大吼着掀了桌子,指着裴度的鼻子破口大骂,若非薛老将、郝俊抱住他的腰,扯住他的胳膊,说不得裴度还要吃些皮肉之苦。
面对藩镇的骄兵悍将,裴度也只能摇头叹息,自己这个当朝宰相、诸军统帅,在他们眼里其实屁都不算。
隔了两日,李茂回城,闻听母大海对裴度不敬,勃然大怒,令将母大海推出去斩首,众将一起告免,李茂坚持不肯,最后还是裴度亲自出面求情方才免母大海一死,贬为队头,打八十军棍了账。
李茂和裴度进行了一番长谈,接受了他的调停,当即下令将军队撤回淄州城,脱离和天雄军的接触。保证各安本分,不再生事。
直到此刻裴度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可能是被李茂和田怀谏联手算计了,二人嚷嚷着火并是假,借机抢占地盘才是真,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淄青十二州中最肥美的郓、濮、齐、淄、青、莱、登和雄镇厉山镇、孤山镇皆被二人瓜分,李茂占据了淄、青、莱、登四州,隔海与辽东相望,田怀谏占据了郓、齐、濮三州和孤山、历山两大军镇,隔河与魏博本镇连成一片,两家是各得其所。
肥肉吃到嘴里去了,再想让他们吐出来可就难了。
裴度怏怏回到兖州大营,没有下马,直接去了突吐承璀大营。见这老阉正在聚众赌博,便转身要走,突吐承璀赶忙追了出来,讪讪道:“前方将士用命,我却万般无聊,玩两把,没带钱,不算赌博吧。”
裴度笑了笑,把早前收到的李全忠的一封书信交给了突吐承璀看。
突吐承璀也收到了一封,却装着不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惊道:“中立啊,这样的大事,你为何不早跟我商量,这是要误事的呀。”
裴度苦笑道:“夏瑞和不过是个暗娼,李家兄弟俩贪恋其美色,拜在其石榴裙下,虽说时过境迁,容颜已老,但李茂的风流好色那是出了名的,他在郓州呆过,旧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却捞不到嘴,而今有了机会怎能不一偿夙愿,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单凭这一点,就说李茂跟李师道有勾结,何以服众,弄不好会让你我陷入被动的。”
突吐承璀点点头:“裴中立果然老谋深算,你说的有理,但眼下怎么办咱们被他和田怀谏联手耍了,这回能证明他有反心了吧,依我看,事不宜迟,还是尽早动手。”
忽又不放心地问:“你此番去淄州见他,没有打草惊蛇吧。”
裴度把眼一瞪,突吐承璀连忙致歉,讪笑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别怪我多嘴,这个人可是惯走夜道的,他经历的风浪比你我加起来可都要多。你明白我的意思搞这种事务必慎之又慎,若让他察觉,那可就麻烦了,断断容不得半点马虎。”
裴度沉思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的黄昏,一名神策军将飞马来到淄州城外大营,宣达招讨使裴度的帅令,要求幽州节度使李茂立即赴兖州大营接旨。
大营行军司马胡南湘出面回道:“今日接到幽州急报,契丹余孽侵犯边境,杀我平民,太尉他已经回幽州去了。”
来人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淄青战事尚未了结,堂堂太尉,怎么就能不告而别呢。”
胡南湘取出一封书信道:“这是太尉命我交给正副招讨使的书信,我本欲明日启程去兖州面呈裴相和突吐中尉,今烦请使者带回。”
牙将无奈只得回还兖州,裴度和突吐承璀看过李茂的书信,面面相觑,各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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