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跟她不熟,跟她的侄儿却比较熟,二人甚至还曾是连襟,她的侄儿名叫汪洵。
小茹已经换上了回鹘人的衣裳,作为公主面前的供奉女官,小茹奉命出门迎接李茂。
这种场合下见面,彼此都觉得十分尴尬,李茂冲她笑了笑,小茹回之一笑,随后把该说的话说了一遍,李茂也郑重其事地回了礼。
小茹前面引路,李茂跟在身后,原是咫尺之遥,却又似相隔天涯。
昨晚的事谁都没再提起,李茂道了辞行之意后,咸安公主又交代了几句,这边叫过汪氏,对李茂说:“说起来你们本还是沾亲带故,奈何造化弄人,如今却成了仇人。”
她又转向汪氏:“茂华只是淄青李氏手中的一枚棋子,棋子身不由己,逼死你侄儿的是淄青李家兄弟,人拿刀杀人,被杀的应该恨拿刀的人,而不该恨杀人的刀子。”
汪氏道:“妾身明白。”
咸安公主又转向李茂:“汪洵的妻子你要妥善安置,你既做了朝廷的官,今后再不可助纣为虐,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李茂道:“公主教诲,臣铭记在心。”
咸安公主站起来对汪氏说:“你也许久没来了,陪我到后园去走走,咱们私下说些话。”
既然是私下说话,旁人自然不好跟随,送别咸安公主后,小茹睨了李茂一眼,沿着长廊往后院走,李茂尾随而去。
在内帐供奉的没人是傻子,公主引走汪夫人的目的就是给小茹、李茂创造私下相会的机会,小茹引情郎去后院,谁又敢阻挡?
到得一处葡萄架下,李茂瞧见四周无人,猛地向前一扑,小茹却咯咯笑着躲开了。李茂道:“休要嬉皮笑脸,火烧起来了,快来灭火。”小茹道:“骗人,昨晚你到哪去了,你这肚子里还有火吗?”李茂赞道:“不错嘛,小茹无师自通,已经进入角色了。”
揽小茹入怀,小茹挣了一会,反过来把他抱的紧紧的。
温存了一阵子,小茹仰起脸,泪水盈盈地说:“一定要记着来接我。”李茂也不争气地落了眼泪,他郑重地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骑着高头大马跨过草原,迎你回去。”
忽然想起还有正事没办,问小茹战场设在哪。
小茹狠狠地擂了李茂两拳,破涕为笑,牵着李茂的手来到花园深处的一座凉房,这是回鹘贵人消夏时常待的地方,房中窗明几净,凉风习习,房外绿树成荫,养的大片的草坪,竹篱里的菜地瓜果飘香。
在漫长的夏季里,贵人们坐在房间里谈文论道,喝着美酒,欣赏美人歌舞,或者在绿油油的草坪上打场球,晒个舒服的日光浴,菜园里有自己侍候的新鲜果蔬,餐桌上有四方进贡的奇珍异果。
这样的日子,李茂闻之顿生向往之心。
不过眼下时令不对,凉房尚未启用,四周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
推开凉房的门,李茂眼前一亮,里面正按照唐人的习惯铺设了床铺,一应用品也是李茂喜欢的,熟悉的。
凭小茹的力量自然做不到这些,这是咸安公主释放出来的善意。
留小茹在公主身边这步棋看来是走对了,咸安公主接受了小茹,也接受了李茂这个人,有了这个渠道,未来有关回鹘最高层的机密消息会源源不断地流向长安。
风去雨停,谁也不肯起身,更不忍提那个“走”字。但究竟谁也逃脱不了时间的催逼。
小茹先起身,穿了衣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窗外的一丛看竹发呆,这丛看竹是咸安公主从长安带来的,水土不服,长的走了形,又瘦又黄。
李茂赤着脊梁从背后抱住小茹,用鼻子拱动她的耳朵问:“想什么呢。”
“我怕我也会像这竹子一样,有朝一日长的又瘦又黄。”
“不会,不会的。”
“记着早点来接我。”
“嗯。”李茂点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小茹轻轻地抚摸着他手臂上虬结如铁的肌肉,忽然大发脾气道:“穿上衣裳快走,快走,快走。别赖在这骗我的眼泪。”
李茂愕然而起,终于落荒而逃。
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后,李茂踏上了归程,此行总算功德圆满,李茂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来,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小茹驱赶他离开凉房时的表情,那表情,想想就让人心碎。
李茂试图把这个场景从脑海中驱离,却迟迟未能如愿,他只能用刺激的打猎,浓烈的奶酒来麻醉自己。
初夏的草原美的令人惊心动魄,去年回鹘王庭的贵人们忙着争权夺利,天公又做美,草原上的大小部落度过了一个难得的没有挨饿的丰年。
人对苦难的记忆往往不敌对幸福的回忆,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好年,人们似乎就忘记了草原求生的艰难,仓廪实而知礼节,吃饱了肚子的草原人胸襟开阔,对远道来客十分热情。
李茂让秦墨收起腾里野合可汗赠送的金伞,凭着这把金伞,沿途所有臣服于回鹘可汗的部落都要免费供给饮食,若有违背便是冒犯天狼主人的权威,下场一定十分凄惨。
收起金伞,以一个路人的身份,李茂行行走走,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听到了他想听到的话,这一路收获甚多。
半个月后,李茂的马队出现在阴山之北,他怀里揣着一张地图和一封信,信是徐五四写的,地图是根据徐五四的描述由李茂亲手画的。
李茂要去一个叫碎峰堡的地方。
碎峰堡原名叫隋堡,是前隋大业年间在此修建的军事堡垒,隋亡唐兴,此地一度废弃,开元年间,缘边设九镇节度使,因此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重新启用,改名碎峰寨。
安史之乱起,边军入关平乱,碎峰寨陷于党项人之手,后几易其手,兴废数度,约十年前被一伙来自大唐胜州的流民占据,依山势筑堡,改寨为堡,易名碎峰堡。(论文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