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琦也伸长脖子往外瞅了瞅,言道:“朗朗乾坤,哪来的杀气?哥,你看花眼了吧。”
见李茂寒着脸不说话,青墨故意大声说:“就是有杀气,我闻的出来。”张琦却向他挤了挤眼,李茂心事重重,这点青墨能看的出来,只是不明就里,这种状态从李茂在张家庄见过牛柏丹后就有了,在曹州见过毛雄后更甚。
他故意这么大声说话,无非是想把李茂的话从肚子里勾出。
李茂依旧寒着脸不说话。
张琦忽道:“我在军府有熟人,我去打听一下。”
青墨道:“你刚从长安回郓州,哪来的熟人?对了,你那位熟人多久没见了。”
张琦道:“没多久,年前我们还在一起喝过酒。”
青墨当头敲了他一指,喝道:“掉脑袋的事,岂能儿戏,你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张琦摇摇头说:“不知道。”
二人这番对话仍旧没有引出李茂的话,便知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就同时闭了嘴,李茂呆默良久,忽起身道:“你们在这哪都别去,我去去就回。”
青墨想劝,却被张琦拉住:“茂哥脸色不好,你留神挨臭。”青墨道:“性命攸关,挨打我也要去。”张琦扯着不放,又道:“你又不知道他去作甚,跟去说不定会坏事,听我的还是请我的那位朋友打探一下,看看究竟出了啥事?”
这话说的也有理,青墨答应下来。
李茂出了客栈,拐弯抹角回到了家宅后门外,此处本是宅子的正门,自对街开门后,便封了侧门,将此门作为后门使用,除非重要客人和节日,平常进出仍从此门。
门外的街巷里设有酒肆、商铺、茶馆,人来人往,也算热闹。当初选购这块地建宅就是看中了闹中取静的环境。李茂不常在郓州,即便在也是早出晚归,而今有了临街正门,更是不走后门,故而整条街上认识他的人寥寥可数。
李茂换了身褐衫,戴了顶草帽,扮装一个风尘仆仆的远道行人,坐在后门斜对面的一座茶棚里,要了壶茶慢慢的喝。
见客人总是打望李茂的宅子,茶馆老板笑问道:“喂,你是替家长来送礼的吗?”
李茂敷衍道:“若是送礼倒不必这般胆战心惊了,他家主欠了我主人五贯钱,要我来讨,你说这倒霉差事。”茶馆老板撇撇嘴,道:“可怜,怎么讨了这么个差事,那家主人现今何等的得势,你怎敢去讨债,小心打断你的腿。”
一个茶客道:“那人心硬手黑,弄死个县官跟捏死只蚂蚁相似,他若在郓州还好,若是出巡,地方州县的那些个官们上吊的,喝药的,撞墙的,跳河的,忙的不知道怎么死才好,你想想人家熬了一辈子,刚刚熬出个名堂,他这一去不管好歹一棍子打死,全不顾人家妻儿老小的活路,造孽哟。”
又一个茶客道:“那没法子,你坐那位置上也得这么干,你不杀人,人就杀你,你不把别人搞下来,自己怎么上去,你顾全人家妻儿老小,人家还惦记着你的娇妻美妾呢。想当官就得心狠手辣外加不要脸,不狠,跟咱一样当小民百姓,流汗跟厉害,吃饭跟猪比,一辈子苦煎苦熬着,那天一头栽下去,两眼一闭,了账。”
“了账,你的妻女就归了李茂咯。”
众人吃吃偷笑,目光一起望向李家高高的围墙,林木森森的庭院。
李茂也在笑,从未想过自家的名声竟然这么凶恶,这般不得人心。
“唉,人生在世,像他这样也算值了,高官厚禄,良田华宅,娇妻美妾,便是明日让人杀了也瞑目了。”
有人发出感慨,众人齐声感慨。店主忙打躬作揖,祈求众人小声慎言,防止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
一个食客道:“你怕什么,你不过是恰巧住在他们家对面,只这一堵墙便是天壤之隔,凡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说完又问李茂:“那家的三娘子虽是位贵夫人,却做着好大的生意,最是通情达理,果然是笔明白账,你去讨未必就不给。”刚说到这,忽然跳起来用手一指:“孟大娘出来了,她可是个说话管用的人,你去央求央求她,请她给你引荐引荐,说不定就能成事。”
李茂不敢跟孟大娘打照面,便假装慌张,把头往里转,急问道:“不知此人喜好什么,我好准备。”
众人嬉笑道:“她一个守寡的寡妇,你说喜好什么,去吧,去吧,你这小身板,啧啧,我看行。”说罢一起动手把李茂推了出去。
孟大娘是苏卿的是乳母,自幼跟她形影不离,苏卿要去登州留朱婉儿照管铃铛,带着孟大娘一起走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李茂早已浑身发抖。
众人不解李茂为何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以为他的害怕见人,便嬉笑道:“就这脓包相,还出来收账,是她欠你的,你倒是抖什么。”
这话倒提醒了李茂,李茂恨恨地想:“是她对不起我,我怕什么?”
他紧握双拳,大步流星迎向孟氏,孟氏陡然见到李茂,吓得浑身发抖,转身想跑脚钉在地上不能动弹。李茂一把扯住胳膊,低吼道:“不许叫,跟我来。”孟氏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地跟着李茂进了茶店,李茂将一袋钱丢在桌上,喝道:“关门,茶馆我包了。”
店主又惊又喜,怂人一发怒,便有意外之财,连忙向寥寥无几的茶客打躬致歉,众人见怂人有了脾气,都等着看热闹,配合着店主都溜了出去。
门“咣当”关闭,屋里骤然一暗。孟氏怕的发抖,抖抖索索地给李茂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道:“不****的事,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不让我说我怎么敢说。”
李茂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孟氏战战兢兢道:“自你上京公干后不久,先是军府里隔三差五的派人送东西来,说是裴夫人赐的,受了东西,三娘子自然要进府去答谢,一来二去就走熟了,此后时时有来往,后被裴夫人知道了风声,就该去青莲观。三娘子不让我说,那边也不让我说,我若透出去半点风声,全家死光,我怎么敢乱说。”
李茂道:“我回来后,他们还在来往?”
孟氏点点头,道:“起先没有,前阵子又开始有,三娘子怕被你撞破,就让他支走你,为了掩人耳目才说要去登州,走到青州就推说身子不爽利,打发了郑先生他们去了,自家就回来了,昨晚……”
望见李茂的脸黑的像块铁,孟氏没敢再说下去。
李茂吩咐道:“今天的事你若说出去半个字,我一样杀你quan家。懂么。”孟氏点头如小鸡啄米,连声说我懂。
李茂去后良久,孟氏方才能扶着桌子站起来,却觉得双腿软如面条,扶着桌子歇了好一会,嘴角方露出一丝冷笑,淡淡地说道:“我当要杀人呢,原来是要做绿毛王八。呸。”扭扭摆摆往外走,腿脚虚浮,出门时差点摔了一跤。
李茂回到客栈,对青墨和张琦道:“我们明日回曹州。”
二人见他强作笑颜,知道心事未去,不敢多问,青墨去叫了酒菜,这两天一直滴酒不沾的李茂破天荒的喝了个半熏。
子时刚过,客栈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闯入客栈,直入李茂客房。来人是赵菁莱,赵菁莱能找到李茂不奇怪,他是铜虎头里的资深都领,比李茂这个代理总管更有实权,他在郓州深耕多年,耳目遍布全城,李茂的行踪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
见了李茂,赵菁莱单膝跪拜,论铜虎头内的阶级,他本该行此大礼。李茂连忙扶起,赵菁莱不仅是铜虎头内资深都领,也是李茂的入门领路人,在这个讲究资历的组织里,是万万轻慢不得的。
赵菁莱说道:“汪王李方四家不肯交还吞到肚子里的好处,与刘悟密谋起事,欲杀节帅而立密州,内院军现一分为二,激斗正酣,牙军巡城营已经卷入,城门四闭,外军不得入内,眼下能救节帅的唯总管一人,祈请总管立即调派扬刀军进府平乱。”
刘悟自斩杀张叔夜后,升为都押衙,并替代李长山为内院军兵马使,都押衙与内院军兵马使例由两人担任,使之互相监督,防止权势坐大,危害主君。
当日西马堂一役,李茂兵行险招,一举斩首成功,助李师古夺回兵权。当日刘悟率部控制军府内外,斩杀张叔夜和裴俊彦,扭转乾坤,又在此后清肃李师道影响中出力甚巨,一人身兼两职也不算过分。(论文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