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节度使府诸幕僚中,副使李希和参谋李公度一直和李方走的比较近,李方也相对尊重二人,因此得知李氏宗族决定让李方去职退养,二人便立即表达了关切之情。只是两个老狐狸对李茂都没什么信心,怕其谈不下来,便没有亲自前来。
张忠清和李衮代长辈出面在此等候,也存了见机行事的心理,在里面没有谈出结果前,二人绝不过多参与。
见李茂出来,二人赶紧迎了上去,李茂现在的地位在上佐之下,高于一般的幕僚,但因身兼纠察官,地位早非一般人可比。
不待二人开口,李茂即笑着答道:“李副使顾全大局,已经答应退养,某正要去向节帅复命。二位请自便。”
压在张忠清和李衮心头的一块巨石就此落下,二人眉花眼笑,躬身送李茂离去。望着李茂上马离去的背影,张忠清淡淡地说道:“年少得志,是福是祸?”李衮哈哈一笑,答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啊哈哈,啊哈哈。”
路上,青墨心有余悸地问李茂:“刚才玩那一出,好险,老小子果真不肯服软,咱们还能真杀了他?要是吓不住他,可就难办了。”摩岢神通道:“纵虎归山,怕是后患无穷。”青墨道:“看他那倒霉样,哪还像个老虎,分明是只可怜的病猫。”摩岢神通道:“他虽被逼退养,却还有资格参加家族会议,我听说齐州房里数他年纪最大,辈分最长,早年身为副使不屑做什么家长,而今闲着没事,难保不去争个家长做做。淄青所有大事都由李氏宗族的族人大会议决,怎能说不是祸害。”
青墨笑道:“淄青是营州李家不假,可李家又是谁的,还不是节帅的,族人大会说是能议决大事,其实不过是个镶金边的酒招,看着亮堂,实际管不了什么用。”又道:“果然族人大会能议决所有大事,那节帅岂不成了傀儡,可你看看,在淄青谁说话最算数?”摩岢神通道:“这个怎么说呢,我听说营州李家本是高丽人之后,在辽东时他们聚族而居,和契丹、奚人的部落有些类似,在我们摩岢族,族长虽然手握权柄,但若无长老会的授权,有些大事就不能做主,你还记得摩岢拨父子吗?我们的族长一直被他压制着。若非茂哥出手助他,他至今也挺不直腰杆子。”
青墨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李氏虽是高丽之后,毕竟内迁多年,已经皈依中华,你说的那些不大可能吧。”二人争辩不出个结果,就一起望向李茂,希望能有裁决,李茂却不想直面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地答道:“留着是祸害,杀了是麻烦,好言好语又劝不动他,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二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二日,李方以身体不适为由向李师古提出辞呈,李师古劝留不成,只得礼送回宅休养,所给财货甚厚,但细心人发现,李方回家后闭门不出,也不接待访客,在他的家门外总是有一些目光凌厉的便衣在游弋,熟知淄青官场内幕的人明白,李方这是犯事被勒令退养,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营田系的主心骨被打碎了,庞大的躯体瞬间崩塌,昨日还在密谋订立攻守盟约,一觉醒来彼此却成了仇人,互相揭发,相互构陷,出手狠辣,毫不留情。李方在营田幕府苦心经营十年,当家做主三年,徒子徒孙遍布各个角落。他说的不错,杀是杀不绝的,杀绝了营田系也就彻底垮了,一个垮掉的营田系是谁都不愿见到的。
李茂向李师古建议缩小打击范围:首恶必究,胁从从轻,喽啰不论,只要在规定时间内交代问题,退还赃款,可以既往不咎。李师古完全同意,并加了一句:时间有限,过期不候。在这一方针的指导下,李方麾下“四大金刚”、“八大孩儿”相继落马,被判处重刑,这十二个人是李方的心腹,也是构成营田系的骨干,随着他们的落马,营田系从此走入历史。
为了消弭这一事件给淄青政局带来的不利影响,李师古在重组营田幕府时平均用力,着力平衡淄青各派势力,使得各派都有机会分享利益。李茂查办有功,李师古让他推荐一名信得过的人做判官,李茂推荐了文书丞,李师古却不同意。
“好戏才刚刚开始,这块地让居心叵测的人耕种坏了,要想恢复谈何容易,新幕府完全是推倒重建的,尚需要磨合,在此期间新的弊病又将产生,文书丞是个干才,让他留在你的帐下,专门监管淄青营田,我要用三年时间实现淄青的军粮六成自给。”
李师古春风得意,信心十足。
留文书丞在幕府,自然符合李茂的心意,营田系这块蛋糕太大太诱人,不知要招来多少是非,以他现在的小身板,不去凑这个热闹也好。之所以推荐文书丞为判官,不过是虚晃一招,免得李师古猜忌他和文书丞。
为了奖励文书丞在清算营田系时立下的功勋,李师古聘其为节度巡官。
营田系的窝案尚未肃清影响,支度判官陈悦的案子又浮出了水面,这件案子其实很简单,陈悦的小儿子陈英在酒肆喝酒时和人斗殴,失手打伤了人,被东平县捕获,因为牵扯到陈悦,东平县欲大事化小,不想消息泄露,主持郓州政务的朱庸亲自带人到东平县将人提走。
陈悦接到东平县的禀报,当众发了通脾气,声言逆子咎由自取,自己绝不插手,本意只是做做样子,谁知这一耽搁人就被朱庸接走了。熟知郓州官场的人都知道,郓州长史朱庸是李师古的心腹爱将,李茂能拿下李方,朱庸助力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