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伤口,李茂回了城局,把两个老成干练的副使叫过来,仔细交代了一番,这才回了家。一早听说李茂在公堂上被军院的旗牌带走,小茹吓得六神无主,她欲哭无泪,只觉得天坍地陷,问青墨和摩岢神通怎么办,一个拿起刀弓要去救人,另个要披甲去冲军院,好在冯布老谋深算,劝众人保持镇定,静观其变。
此刻见李茂平安归来,小茹高兴的像个孩子,围着他左右乱绊。李茂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打水,我洗个脸。”小茹扬起小脑袋高兴地问:“洗脸,洗过脸作甚?”
李茂柔声道:“睡觉。”小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事后证明她完全是多想了,李茂说的睡觉很纯粹,就是睡觉。熬了两天两夜未睡,李茂的确困的不行,这一觉直睡到半夜才睁开眼。
正堂中炭火正旺,青墨和摩岢神通围着火盆喝酒,见李茂醒来,二人俱站了起来,李茂坐在火盆前,招呼二人继续。青墨拿了个杯子给李茂,摩岢神通拿了一块干肉递给他,李茂见这块肉又干又硬,便笑问:“吃这么硬的肉,外面闹饥荒了吗?”
青墨道:“昨日黄昏,赵副使下令封闭四门,施行戒严令,城外的蔬菜运不进来,城里的人出不去,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否则现在还不知道吃什么呢。”
李茂道:“施行戒严令,这有什么根据吗?哦,你等等,昨日黄昏,我睡了很久吗?我记得我是午后归来,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哪来的什么昨日黄昏?”
青墨和摩岢神通吃惊地望着李茂,李茂也吃惊地望着他们,小茹忍不住说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今天是腊月初四。”这回轮到李茂吃惊了,他记得自己去军院那天是腊月初二,怎么一觉醒来就已经是腊月初四了?自己不过是熬了两天两夜,至于一觉睡这么久吗?
青墨用肯定的目光回应了李茂的疑问,李茂深吸了一口气,道:“记得薛大郎临走时送我七个字‘每临大事有静气’,看来是我的休养还不够啊。”小茹忽然红了眼圈,道:“你身上有伤也不说,何必这样吓唬我。”说完这话,止不住泪流了下来,连忙躲了出去。
青墨解释道:“见你昏睡不醒,她哀告葛神医,葛夫人说你刀伤深重,恐敷药后痛疼难忍,就在你的药里加了些安睡剂,这才让你一睡不起。呃,你别瞪着我,我说漏嘴了,童言无忌,嘿嘿。”李茂瞪青墨倒不完全是因为他说错了话,部分原因是葛夫人没打招呼就在他的药里下了安睡剂,他明白她是出于一番好意,但这样的好意很令人不安。
睡了一天一夜,再吃这些干硬的肉块就有些不大适宜,小茹把熬好的热粥端了上来,李茂却没有胃口,勉强喝了半碗,就想放下来,只是不忍小茹那期盼的眼神,这才强打精神把剩下的粥一口喝光,抹了抹嘴,对小茹说:“熬的不错,已得我三分真传。”这种新式熬粥方法是李茂传授给小茹的,在这之前李茂一直怪小茹学不到他的真传,今日忽然受了夸奖,小茹就像吞了口蜜,甜到了心里。
她知道李茂还有话要跟青墨他们说,收拾了碗筷后就主动退了出去。李茂的确是有事要交代青墨和摩岢神通,尚何来挟持赵和德,以赵的名义下达戒严令,以迎接于化隆回城为幌子从赵和德手里夺取留守大权,这势必要遭致郓州方面的反制。
李师古在孤山镇周边的布局已经完成,否则于化隆不会乖乖交出兵权去郓州做人质,但目光短浅,狂妄无知的尚何来看不到这一点,他还想趁乱上位,过一把当家做主的瘾。
“得设法把赵和德救出来,没有了赵和德这个幌子,尚何来的脑袋才能清醒起来,任他这么闷头干下去,孤山镇必是灭顶之灾。”
“尚何来把他囚禁在军院,怎么救,军院四门现在都由北营军把守,郞宾这个人心思细密,防咱们跟防贼似的,咱们的人根本接近不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军院就是一座城中城,即使有办法把赵和德带出军使衙堂也没办法出军院城。李茂想了下,自言自语道:“他在隆庆坊有所宅子,在出任留守执掌军务前,他一直住在那,那儿距离军院最近,得想个办法把他弄回隆庆坊。”
青墨道:“那也没用,尚何来把他当做宝贝疙瘩,警卫必然森严,你怎么救人?”
李茂微微一笑,向二人道:“你们随我来。”三人一道去了李茂的书房,这间书房里暗藏一间密室,藏着李茂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这些东西多数是人送给李茂的,值点钱又不是太值钱,李茂摆着玩,偶尔也择一两件拿出去送人。
这些东西其实不过都是摆设,李茂真正看重的是一幅图——《孤山镇整体规划图》——这幅图上详细地描述了孤山镇的地理地貌,其详密和精确程度要远远超过军院珍藏的《孤山镇图》,这是一副用现代制图方法绘制的地图,其图例和标识只有李茂一人能看得懂。
李茂把这张图铺展在专门的桌案上,指着一条用蓝色墨水画成的细线跟青墨和摩岢神通说:“这本是一条溪流,孤山建镇后被封死,我做城镇规划时,顺着它挖掘了一条地沟用于排泄城中积水,沟宽三尺,深四尺,用石板做护壁,上覆石板为盖,掩上土后从地表根本看不出来。这条地沟的出口在城外码头,城内有三个入口,其中一处就在隆庆坊内,还有一处在大丰坊。”
青墨道:“这条地沟尚何来知道吗?”
李茂笑着摇摇头,青墨道:“即使地沟能行人,他人不在隆庆坊,我们如何救得,还有城中正在执行戒严,除了军院那帮人,任何人不得出坊走动,急病外出须得有里正作保,军院发签才能行动,里正这边倒不是问题,但军院那边怎肯发签给你?”
李茂哈哈笑道:“我身为城局使,要什么令签,明早我去见尚何来,看他怎么说。”二人将信将疑,李茂道:“这件事我来办,眼下有件要紧的事你们谁去跑一趟,办得好大功一件,办不好可是掉脑袋的事。”青墨咧嘴笑道:“此等急难任务自然我来。”摩岢神通道:“我来。”青墨道:“你不行,你胆量够,脑子不好使。”摩岢神通怒目而视。
李茂道:“让神通去吧,你明日去大丰坊,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地沟入口那家人搞定,一旦神通这边事情办妥,咱们就立即着手救人。”
二日清早,李茂喝了碗粥,吃了两个小茹亲手做的面饼,穿上袍服,带上刀就往外走,小茹提醒道:“门口有他们的人,没有令签,你哪也不能去。”李茂安抚一声:“无妨。”就走到前院,让两个值守的侦缉处捕手开门,二人被困在此已两天三夜,闻听城中戒严,心忧家人,早就想离开,听李茂这么一说急忙开了门。
门外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两个守卒在不远处街角抱着枪笼着手闲扯淡,见李茂家门打开,急忙奔了过来。“戒,戒严令,自腊月初二申时三刻起孤山全镇戒严,任何人无故不得外出行走,违令者……”小卒磕磕巴巴还没说完,就被青墨一把推倒在地。
“混账东西,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是节度随身,孤山镇城局使,什么戒严令。”
“我管你是谁,咱们将军有令,任何人没有令签不得上街,你有吗?”另一个小卒端起枪,色厉内荏地叫道,眼看青墨笑嘻嘻地逼过来,吓得直吞口水。“谁说我没有令签,你看这是什么?”青墨把手一扬,诱小卒探头来看,被他抬脚踹了个跟头。
“王八羔子,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青墨赶上去又踢了一脚,再朝小卒脸上啐了一口,这才扬长而去。先前倒地的那个小卒眼见青墨如此凶狠,躺在地上装死不敢动,等李茂一行人走远,方才起来扶起同伴。“我你娘的,这么没种,看他打我也不帮忙。”这小卒挨了一句骂,也不在意,笑嘻嘻道:“不过吃了一脚,又没把命丢了。我听说前天在虎威堂上殷将军吃了他一脚,回家就吐血,一条命就剩半条了。殷将军那是什么身份,什么本事,尚且弄不过他,你我怎敢跟他争?”
他同伴听了这话,把端起来的弩机又放下了,默默地擦干了青墨啐在他脸上的痰。